虽则大闹了一场,但于妞儿,却是毫无帮助。养了许久,她方能颤颤巍巍地扶着墙走出房间。领家的大婶正在拣菜,见她出来,便热情地招呼了一声。乍一见人,险没将妞儿给吓跌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脑袋被砸人变糊涂了,连带着胆子也变小了,如今,妞儿是见不得生人的。就是相邻的熟面孔,妞儿都会躲在门后,许久,方想起来这副面孔似乎哪里见过,方小模小样地哆嗦着现身。
但凡先前晓得妞儿是甚样的,无不心疼。惋惜之余,自然也会背着赵财主家骂几句。
然,心疼也好,惋惜也罢,纵有那心软得一提及就眼泪汪汪的,当乔老娘拐着弯地暗示起先前似乎有意的亲事时,无不个个色变。
是,没错,先前妞儿伶俐时,确有几家很是中意妞儿,明里暗里地透话,想将妞儿说给自家小子。庄户人家,对于选儿媳妇的标准,相当务实。手脚麻利,能干,轻快,是第一条件。屁股大好生养,也是所有婆婆心中好媳妇的标准。倘要是个懂礼孝顺的,那就最好了。至于相貌,哎呦喂,只要不是长得缺鼻子少眼睛或跟个母夜叉似的,那就知足了。妞儿的勤快能干,那是阖村人都看在眼里的。虽则初来时一副干瘦小丫头相,可这几年在乔家吃穿都不差,身条渐长,落在经年的老妈妈眼中,也是个能生养的好架子。
然,此一时彼一时,昔日众人眼中的伶俐丫头,如今痴痴傻傻,不啻于香馍馍变成了没用的石头,谁家肯要呢?当初托人透话的那几家,如今无不庆幸因着妞儿年岁小尚不及约定什么。否则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儿,难不成真个儿子娶个傻媳妇回来?有些可恶的,嘴上不留德,便给妞儿的名字前加了个“傻”字,更有些没家教的,一口一个“傻妞儿”,委实可厌。
乔老娘不是不会看人眼色,也不是不心疼妞儿。可妞儿,毕竟不是亲生的,迟早是要出门子的。纵现今有他们老两口照看着,将来待乔魁的媳妇儿进了门,又不是嫡亲的大姑子,谁会真心养她一辈子啊?
她连着探了几家的口风,最后,只得怏怏放弃。晚上,她与丈夫提及此事,恨恨道:“当初也不知那个尖嘴猴腮的,见了我们妞儿,恨不能一把拽回家去立马给她当儿媳妇。如今,却又变成了这副死人脸,好似她当初说的话是放屁!”一边说着,一边气得捶床。
乔老爹低垂着头,半晌,方闷闷道:“这也怨不得人家。娶了妞儿,非但不能帮衬家里,还得吃喝供养上一辈子。换谁家,也没人肯呐!”
“那妞儿怎么办?就这么,当一辈子老姑娘?”乔老娘怒问。
“说到底,妞儿这一劫,都是因着先前为阿魁出头打架的缘故,与那赵家外甥结了怨,方招致的。是我们家对不起妞儿。”乔老爹话不多,却句句说到点子上,噎得老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其实,乔老娘也并非嫌弃妞儿,只是,多少她有些私心罢了。如今,被丈夫说破,她也不好意思了,只得讪讪地闭嘴。
突然,房门被一下子推开,吓了乔老娘险没尖叫出来。定下神来,见是儿子在门口站着,她没好气道:“做甚哩?快吓死你娘啦!”
却见乔魁一反往日“娇怯怯”的模样,站在门槛上,既不进来也不出去,就这么“目光坚定”地将老爹老娘逐一扫视了一番,看得他们心发慌,方开口道:“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没人娶妞儿姐,我娶她!”
彼时,乔魁不过七岁,在父母眼里还是个小毛孩子,只怕连“娶媳妇”是什么意思都不懂。于是,乔老爹一拍床板,怒道:“去去去!你懂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