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居胥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貌似是对陆珏发威,然,于韩大娘子等人,又未尝不是警告?
韩陆两家的纠葛,他既已晓得,便不愿多做理睬,反正呈给小皇帝的密折里,他自会如实禀奏。
现下,他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办——土豆饼的香味犹在喉舌间隐隐留存,他哪有闲情理会这些无聊人?统统赶出去,免得碍眼!
“站住!”
宋仪娉的尖喝一响起,空依不由叹气——她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原本,她还想着怎么安抚宋仪娉,先不令其发作,再让黄秋设法盯住陆珏,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找到迫害宋家的证据——陆珏既来到帝都,岂有轻易放过的道理?然,却不能大张旗鼓。毕竟,据宋仪娉及其瞎母鬼魂所述,宋家的灭门之祸,自始至终,出面的只有陆家管事与宋氏族长。陆家是官身,既无凭据,就不能轻举妄动,否则非但不能报仇雪恨,只怕还会被倒打一耙。
可是,仇人在前,宋仪娉只想生吞活剥了他,哪会如空依般细细算计?
装着土豆饼的食盒本由宋仪娉拎着,她往外一丢,食盒便斜斜飞出去,当即落在地上。庄居胥可心疼坏了——他眼贼奸,一下就自食盒盖掀开的缝里看到了里面居然有八块土豆饼,金黄明亮,当即就吞了一大口口水。可惜,口水还在喉咙里,土豆饼便咕噜噜悉数从盒盖缝隙中滚出,混入草泥当中。
庄居胥当即惋惜地连肝儿都颤了三颤。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哀悼”一下土豆饼,就惊愕地看见宋仪娉一弯腰,从地上抓起两块石头,“嗖嗖”两下,便对着陆珏砸过去。而其中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正正不偏不倚地砸中了陆珏的脑门,他“啊呦”一声,仰面重重跌倒,额上脑后,殷红的鲜血瞬时漫开。
诸人不防有此突变,尤其是韩二娘子,当即吓得大叫。更有几个小丫鬟给吓哭了,直嚷嚷,“杀人了!杀人了!”
空依未料到宋仪娉突然发疯,当即僵了手脚。虽说有无智师太罩着,可无智师太也是客人,万无可能去包庇一个杀人犯。所幸黄秋反应快,一把扯住宋仪娉,不要她继续扑过去。
突变乍起,现场诸人,慌的慌,叫的叫,一时乱做纷纷。庄居胥飞快地跑过去,二指并伸,先后放在陆大郎的鼻端和侧颈处探了探,又翻了翻眼皮,松了一口气。
陆大郎头上两处伤,一个在额头上,石块砸的;另一个在脑后,跌倒时嗑的。两处伤都不轻,鲜血很快便将他的脑袋染成个血葫芦。庄居胥“嘶啦——”将陆大郎衣袍撕下大大一块,托起他的脑袋缠绕起来。
这块撕下的布,有二尺多长,不要说裹头,就是裹个孩子都够用了,可到了庄居胥手里,不知怎地,连裹半个脑袋都不够用。于是,左撕一块,右撕一块,几次下来,生生将陆大郎的扯簇新的鹅黄袍子成了破布帘,脑袋也裹得跟糖蒜似的,东一凸,西一鼓。
韩家姐妹双双白了脸,万没有想到上个香还能目睹一桩凶杀案。韩大娘子犹在困惑中,不晓得这突然发疯的女子是个什么来路。可二娘子已经吓得只会哆嗦了——这女子比梦里还可怕,呜呜呜!
就在庄居胥给陆大郎裹蒜头脑袋时,晨鸣得了空依的吩咐,一路小跑着去寻寺里的僧人。事情变成了这般,已经不是他们几个能解决的了。
一听寺里有人干架,还见血了,这还了得!知客僧带着七八个孔武有力的师兄弟们,简直是狂奔而来。一看,居然是“熟人作案”,不由傻眼——晨鸣方才报讯时,怎地不说清楚呢?
尴尬归尴尬,可该秉公行事,还是不能耽误。
待陆大郎的脑袋被医僧细细检查上药后,衙门的差爷也终于到了。
带队的依然是罗捕头。
一见是“熟人”,罗捕头顿时垮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