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瑁!”
“青乔!”
修煌望着这两张明暗不定的面孔,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幻中。
这一婢一仆,原本是裴致珈的陪房下人。玳瑁是她自小的心腹大丫头,青乔是玳瑁的干弟弟,都是极机灵的人。玳瑁手巧,善制衣,亦识字,会管账。青乔伶俐,长于察言观色,吩咐他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好的。这两人甚得裴致珈倚重。
当年夫妻恩爱时,修煌极为赏识这对姐弟。然,当他打算灭妻另娶时,亦痛恨过他们。倘不是这对姐弟,裴致珈焉能逃出他的掌心?
当日,他借助毛岳父的手下去追捕这逃脱的主仆四人,却终无下落。虽说后来也不闻裴致珈的消息,想必这几人都死在大山里了。然,他心中总是有些不安,仿佛“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才能宽心。
如今,眼前这一切,显然表明玳瑁青乔不是活人。可是为甚,他只觉得更加害怕,更加惶惧?
一滴豆大的冷汗自修煌额间滴落。
这滴汗顺着他的发鬓流入领口,仿佛一粒冰晶令他不寒而栗。他双唇抖动,似要想说什么,然惊惧之下,他竟发现自己只是徒劳地张大了嘴巴,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玳瑁”唇角一勾,露出了轻蔑的一笑。她缓缓张嘴,虽然并无任何声音发出,然,修煌却能清晰地自己耳边传来阴森的问候:“姑爷,别来无恙啊!我们姐弟能找到您,委实大不易呢!”
再看“青乔”,原本似笑非笑的面孔忽地一暗,再放亮时,却变成了一副血泪盈眶的模样。那双原本充满灵气的双眸,此刻却饱含戾气,血红的泪滴自眼角溢出,在面颊上缓缓划出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修煌见状,吓得几要厥过去。
他这辈子,经历颇为波折,曾为意气官宦子,曾为敛眉寄居婿,曾簪花扬眉琼林宴,也曾糟糠之妻弃如履。他这辈子,做事只问利害,从不为什么天地良心神鬼道义皱一下眉头。然,此刻,面对冷笑的“玳瑁”,以及泣血的“青乔”,纵圣人有那么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眼前情景,如何能令他不心惊胆战?
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鬼神报应之说,并非虚妄,真有其事啊!
修煌吓得喊也喊不出,更吓得腿都软了。然,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玳瑁”与“青乔”,一个笑脸,一个苦脸。忽然,两张脸彼此移动,重叠在一起,随即在明暗闪烁之间,线条扭曲,变幻成一张更大的脸。那脸怒目如球,向外突出,鹰鼻翻唇,四枚上下交错的尖利獠牙自唇间挤出。只见那可怖的大嘴一张,探出猩红的舌头,舌尖分作两叉,蛇信般滋滋径直向修煌面上伸过来——
“啊——”
可惜,那魔怪的舌头还未触及修煌,他便惨叫一声,两眼泛白,当即晕死过去了!
主簿大人撞邪了!
一大早的,县太爷便收到了亲信传来的消息。县太爷冷冷一嗤,心道:“这小子又再玩儿什么幺蛾子?想偷懒不上差,能不能找个可信一点的理由啊?”
然,到了晌午,这消息便验证确凿了。据前去探望的小吏回禀道:“主簿大人犹在昏迷之中,脸色苍白,牙关紧咬,是不是抽搐几下,口中还嚷着‘有鬼!有鬼!’。”
“可有请了郎中?”
“据修太太说,请了县里最好的老郎中。诊断下来是受了惊吓,以致心智有损。老郎中开了方子,也服过药了。目前只在休养中。”
“可有受伤?”
“略有外伤,不过并不严重,只是跌倒时的擦伤罢了。”
县太爷捋着胡须沉吟片刻,暗想:“不晓得这小子做了什么亏心事,居然撞了邪?他素来尸位素餐,不干正事,这一生病,倒叫本官寻到了个好理由。且观察几日,若还是如此,本官便上奏知府大人,好派个能干事的主簿来!”
主簿大人卧病不起,并不会对青川县有任何影响。可偏生,木鱼和尚很是大发雷霆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