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变作个娘子模样，黄秋是毫无心理障碍的。儿时，他随着爹娘奔波南北，偶尔为着方便，他也会被柯珍珍打扮做小娘子的模样，每每都能博得路人的夸奖。然，一向自诩风流美貌的黄秋，却被空依要求变作个五大三粗的猎户娘子，简直是件让他做了件违背良心的事情呐！更可气的是，空依还对他的变身挑三拣四，一会儿说他腰不够粗，一会儿说他眼神太妖媚，哎呦喂，给黄秋气得险没捂着小心脏撅过去。

想黄秋素来讲究精致雅逸，举手投足皆为翩翩玉人的风仪，为黄花潭周遭五百里的大小妖精所敬仰，更是被乌龟精陶韬的后代子孙们视为学习的楷模典范。偏生，这一遭落在空依手里，受此磨难，委实令人扼腕叹息。

唉！

空依与娘和姐姐说好了，半夜就偷偷溜走。槐丫一听，赶紧就要去给妹妹烙大饼装咸酱，不然，这两天一夜的路程，总不能饿着肚子赶路罢！

空依赶紧拦住槐丫，“二姐还不嫌多事！你没发觉这几日桂娘瞅咱们眼神怪怪的，跟防贼似的。你如今去厨房动火，还不给她告到爹那里。到时问起来，难不成说那些个大饼都是给你自个儿烙的？”

“可也不能让你们饿着呀！”

黄秋一听，可不得了——他打死也不吃这种乡下大饼，天呐，又干又硬又没油，能噎死个人！

“咳咳！那个。。。。。。二娘子，就不劳烦你动手了。我带着银钱，路上可以买些干粮。”

“那如何使得？您来接我妹妹已是不易，如何还能花费您的钱？”

空依受不了这个磨叽劲儿了，赶紧跳出来打断，“不妨事！不妨事！那钱也是我师父给黄娘子的。待我回庵后，一并还给我师父！”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简直将那一旁母女仨都给愁得脸都垮了——

三丫头这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这债得还到哪年哪月才是个头呦！

夜幕降临。

一家人吃完饭，洗涮一番，各自回屋。

乡下人家生活单调，况且如今已入冬，天黑得早，也不会相互串门。油灯费钱，自然也是能不点就不点，早早钻进被窝。

不知是不是小孩子敏感什么的，宝儿打吃饭起就有些闹腾，要吃不吃的，总瞪大了两只眼睛一个劲儿地瞅他三姐。回到屋里后，便哭闹起来。桂娘如何哄都是无用，荷丫爹亲自上阵，直累得满头大汗，方堪堪哄住了宝儿。直到过了亥时，宝儿方一抽一抽地渐渐入睡。

这一闹腾，可将荷丫爹和桂娘给累坏了。两人草草收拾一番，便也赶紧睡下，不出半刻，便打起了震天响的呼噜。

子时将至。

忽地，窗外传来两下嘶哑的老鸹叫声。随即，荷叶娘的屋里发出了轻微的动静。悉悉索索之后，木门被轻轻打开，探出了空依的毛脑袋。

黑暗中，一个肥壮的身影站在树影下，冲着她招手。

空依点点头，却并不迈步，而是又缩回屋里。屋里传出了低低语声，以及断断续续的啜泣。

空依将早就说过三四遍的话，又细细重复过，还特特叮嘱：“我不方便回家，大姐却可以出门。倘有什么事，急的就找金刚寺的怀虬方丈，不急的就寻周娘子茶馆的老板娘周娘子，请他们带信给我。”

末了，她沉默片刻，又用极低的声音，凑到娘耳边：“娘，倘您在这个家待得委实难过，不妨就离开罢！来无相庵寻我，我定能护住娘！姐姐们是您的助力，不会拖您的后腿。娘您这一辈子不容易，养大了我们，自不必为了我们再受什么委屈。我瞧着爹不大像是能靠得住的，娘可千万别犯糊涂！”

荷丫娘一怔，耳边的热气已然消散。她望着幼女，心中如涌丈高浪涛。她听懂了女儿话里的意思，却不能相信这是自她口中说出。

“娘，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