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梦醒，已是人间。然，此人间，却非彼人间。爹娘亲人悉数做鬼，这世上，惟余这个仅有九岁的小娘子。

这样的人间，当哭？当笑？

田若姿于阿修罗界时，心心念念地，便是要杀回来劫狱，这是支撑着她苦苦煎熬的唯一支柱。可惜，当她双足再度踏上人间的土地时，当老庵主轻语解释当日情形时，她方恍然大悟，原来，竟是这般。

她想哭，却只觉着胸口紧得发痛，仿佛有什么压住了她的心脏，令她难以呼吸，无法流泪。她用力捶着胸口，捶得“砰砰”作响，仿佛胸骨都快要被捶碎了，只是，她还是哭不出来啊！

她紧紧捉住老庵主的手，嘶哑着喉咙，气息如哽地哀求：“您。。。。。。您。。。。。。给我一把刀罢。。。。。。剖开这里，我难受。。。。。。难受。。。。。。剖开了。。。。。。就不。。。。。。不难。。。。。。难受了。。。。。。”

她“嘶啦”一把，扯开胸襟，露出细白的皮肤，上面青痕斑斑，皆是她一拳一拳的捶印。

老庵主深深望了她一眼，许久，方沉声道：“好，贫尼拿刀与你！”

说罢，她抬脚如疾风般出屋，随即又如疾风般回来，手中拎着一把明晃晃的大菜刀。

田若姿双手去接那菜刀，老庵主却不肯给她。

她道：“贫尼来与你剖！”

田若姿应声昂起头，双手将胸襟拨露开，阖上双眸，嘶声道：“师太，来剖这里！”

话音方落，她便感受到了凛凛刀风，裹挟着刺骨寒意迎面扑来。虽双眸紧阖，却也能隔着薄薄的眼皮觉察到一抹雪亮的光芒劈头而来。

她的胸口更疼了。故而，她期待着这一刀能够剖开胸口，令她得以喘息，得以哭泣。

刀锋如雪，电光火石之间，便见血花飞溅。

“咣当”一声巨响！

被挂单来的老尼姑抢了菜刀的火头师父，终于紧跑慢跑地赶来了，入眼的第一幕，便是见那小娘子张口喷出一大口黑血，然后额头上顶着个拳头大的肿包，径直向后栽倒。

若非亲见所见是小娘子自己吐血，火头师父保准儿得以为是这老尼姑杀人了。不过，即便如此，她也吓得够呛。

“这可。。。。。。这可怎么了？”火头师父惊得手足无措，不知是该先扶小娘子，还是先夺过抢去的菜刀。

老庵主倒是眼捷手快，见田若姿吐血昏倒，手腕一甩，便将菜刀甩到了一旁的桌板上，同时身形一动，上前就要接住田若姿。

可惜，大抵老庵主年岁大了，手脚略慢了那么一丢丢，所以，便眼睁睁地看着田小娘子的身体从自己指尖擦过，然后，“咣当”，后脑勺猛猛撞在床沿上，当即便见一个包跟雨后蘑菇似的，颤悠悠地长了出来。

老庵主面色一僵，眉梢直跳两下。

喷出了气瘀滞血，田若姿再悠悠转醒后，终于能哭出来了。

只是，她一边哭，一边还哆里哆嗦地直摸脑袋。

她摸摸前额，一个拳头大的包，再摸摸后勺，亦一个拳头大的包。两个包一前一后，大小形制格外相似，只是位置委实不大好，若是移一个去另一边，系上头绳，简直就是再对称不过的一对揪揪发髻了。

虽则救了人，然，老庵主还是颇觉尴尬。

她并不拦着，不让田小娘子痛哭。只有哭够了，哭透了，方能解开心结。她一只手揽着小娘子，另一只手心蘸着热乎乎的清油，往小娘子头上的大包揉去。

田若姿哭得更厉害了。

疼啊！

哭够了，田若姿觉得心里没那么痛了，便扯着老庵主的缁衣袖袍，一边擦着鼻涕眼泪，一边“嘶嘶”倒吸气。

“嘶。。。。。。师太。。。。。。您怎么没剖我呢？嘶——”

“剖你做甚？剖开了，也没用。”

“嘶。。。。。。可，可是。。。。。。您连菜刀都拿来了。。。。。。嘶——疼——”

“嗯，有用的是刀柄，不是菜刀。”

“甚。。。。。。什么意思？”田若姿忽然觉得额头上的包微微一跳。

“。。。。。。小娘子这额头上的包，是刀柄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