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这是幸运女神第一次宠幸别鸣吧。
别鸣没有后遗症地、安安全全地醒来,一睁眼便被疯狂涌进眼瞳的白光刺痛,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流出,深深没入鬓角。明晃晃的病房墙壁和天花板,明晃晃的窗外阳光和尘埃,明晃晃的自己。
筹备了好久的自杀,本想着就这么跟悲惨的世界一了百了,不成想,自己还是后悔了。
因为心理上的痛苦自杀,因为生理上的痛苦后悔。
别鸣想,自己真是没出息。
“你终于醒了。”姜尔歌的眼眶里含满了泪水,眼皮也是红肿,发型乱糟糟的,声音沙哑得过于难听,像是吞了几口沙子,“你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呢?”
说完,轻轻吻了吻别鸣的手背。
别鸣这才发现,姜尔歌的双手一直紧握着自己的。他感受到了姜尔歌的颤抖,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稳定而有力,眼前的景色也逐渐变得清晰和多彩。可是脑袋里还是嗡嗡地,吵得他依旧头疼。
“尔歌...”虚无缥缈的声音。
姜尔歌含了许久的泪“唰”地落了下来,将别鸣的手抵在额头上,自己剖开自己,坦白一切。
“房子是我让罗庄帮我租的,我住在你身边,一直关注着你的生活,偶尔能见你一面。这些都是瞒着你的,打算着这辈子就这么过去行了,反正我失了信,你也不会原谅我。”
别鸣什么也没说,一是没有力气,二是实在不知该与姜尔歌说些什么。
世事如长江黄河,永不可挽留。
长江与黄河,它们似乎一直在那里,从古至今守护着中原华夏,但它们从不是一个永恒的概念。看似永恒存在的它们,其实每一秒钟,都脱胎换骨,都变成了全新的自己。不可能为谁停留,不可能为谁等候,更不可能为谁回溯。
一如时间,一如世事,一如别鸣与姜尔歌。
“当初离开你,是我糊涂。在一起很久之后,我的心思变得很扭曲。甚至自私地以为,只要你的抑郁不好,你的世界里就只有我一个,所以我不希望你好,但是这样的想法我绝不会对你说。你一直在努力,我知道是为了我,可我却想,你若是好了,便会发现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还有很多,不止我一个。我想做你世界里的唯一,永久的唯一,所以我找借口提了分手。
“我了解你,你一定会为了这件事而放弃治疗。事实也证明,我赌对了。接着,我便心安理得地等着你来找我,心想,你的世界里终于只剩下了我。可是最终我等到的,是你辍学的通知。等我意识到自己错了,你已不知所踪。可我不得不参与高考。”
姜尔歌说着前因,最后他对着别鸣露出了一个苦笑:“当时我也病了,只是自己没发现。如果那时你的病治好了,而我也大度,现在的我们会不会生活在一起,像我们当时许诺的一样?”
“阿鸣,我真想让时间倒回,重来一遍。”
“我一定不会再犯错了。”
别鸣闭上双眼,他只感到虚弱和疲累。
姜尔歌...
姜尔歌就让他过去吧,就让过去过去吧,姜尔歌是谁也没很重要了。是的,不重要了。在濒临死亡的时刻,他脑海里全是这个人,这个人的表白,这个人的吻,这个人的深情,这个人的唇。为什么自己清醒了,却觉得不重要了?似乎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重要”这件事也变得不重要了。
他不想再计较。
别鸣一连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姜尔歌就醒醒睡睡地在床边陪了他几天。
茂十一呢?
茂十一就像所有悲惨家庭里最后的脊梁柱似的,偶尔来送点水果牛奶,定时定点来给陪床的姜尔歌送饭,从来没好气儿地送饭。每次都是一个饼,隔着病床扔到他怀里。
平淡的生活里也有惊雷。
也许是没想到别鸣的病情这么严重,突如其来的自杀让素日里高傲自大的茂十一慌了阵脚。
好在公文正的世界构架就是现世,而抑郁症状在娱乐圈里像潜规则一样盛行,所以他倒是懂得不少。在苍术和杜景天也不知所措的时候,给了茂十一很多建议。
第一条建议就是去求助心理医生。
茂十一找到了该地最好的心理医生,是一家独立心理诊所的一把手,同时也是该地高中心理咨询室里的负责老师,名叫林鹿。茂十一在别鸣昏睡的这些天,一直在学校的咨询室里待着,从林老师这里学到了很多很实用的方法。
自己曾以为的给别鸣些承诺,好让他从中得到些动力生活下去,原来是不可取的。原来自己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会给别鸣带来太多的负面影响。
林鹿说,想要自杀的人会在实施行动前不经意地透露出些微小的信息,那是他们的求救信号。只要捕捉到了,能够在很大程度上避免自杀的行为。
说来也是,吃火锅的那一晚,别鸣极小声地对自己说过,他不想写了,觉得没意思。
还说:“你出去工作的时候,带上我屋里那只蜘蛛侠的玩偶,影在里头,他一直想出去看看。我又不出门。送给你了,你放到自己屋里去吧。”
当时茂十一和公文正吃得正嗨,没觉得什么,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向来肠胃不好的别鸣,破天荒地让茂十一给他夹了辣牛肉和辣毛肚,虽然晚上也是抱着马桶好一顿吐。茂十一和公文正担心,别鸣也只是笑笑,说自己从没吃过,今天不尝试一下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