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
当ICU手术室的灯亮起时, 陆熔赤红眼冲过去, 抓住医生的衣服问:“我儿子怎么样?”
医生扯下脸上的口罩,略显同情地望着陆熔:“抱歉。”
话音刚落, 几名护士推着一个盖着白布的小身体出来,停在陆熔面前。
封行朗抢先一步抱住陆熔, 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担架,越来越紧地握住陆熔的胳膊。
陆熔呆呆地站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眼神空荡无神。
医生打破死寂:“病人急性呼吸循环衰竭, 在抢救室里就已经失去了生命特征,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陆熔缓慢从封行朗怀里走出来, 盯着被白布盖住的小身体,脸色十分平静, 双手轻轻扯开盖在头上的白布, 猛地将尚有余温面色惨白却又没有呼吸的孩子抱在怀里, 一只脚跪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嘀咕。
封行朗听不清陆熔说什么, 伸手搭着他不停抖动的肩膀, 缓慢地弯腰,将陆熔和笨笨一并抱住, “宝贝乖, 把笨笨给我。”
陆熔看一眼封行朗, 笑道:“笨笨睡着了。”
封行朗静了静说:“笨笨已经走了。”
陆熔摸小孩子惨白的脸, 摸到一手冰冷,猛地回过神来,动作极快地把小孩子塞给封行朗,突然爆发一阵大笑,从地上爬起来,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用力地捶击自己的脑袋,眼里射出悲愤的光,破口大骂:“你给我出来!老子千辛万苦生下他,为什么你们又要把他弄死?你把老子也弄死吧,老子不干了!你给我滚出来听到没有,老子他妈的不干了!”
杨素荷失声痛哭,冲过去紧紧抱住了陆熔。
陆熔一把推开陆妈,一边用头撞墙一边大叫,仿佛精神失常的疯子。
可是任由他叫破喉咙,系统也没有出来。
医生冷静道:“封先生,我建议给他注射镇定剂。”
封行朗将笨笨放到担架,重新用白布盖好,站起来点头,声音罕见的喑哑:“最好能让他睡一觉,他已经三天没合过眼了。”
医生朝旁边手足无措的护士招招手,交头接耳走进一间房。
封行朗回到陆熔身边,抓住他的双手,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陆熔大力推他,却被封行朗箍得死死,静了下来,冷道:“你丫滚开,你也是假的,我们都是假的。”
封行朗极有耐心地拍他的后背,低声道:“宝贝,有我在,我会永远陪着宝贝。”
陆熔不听他说话,旁若无人地大骂。
医生带着注射器过来,朝封行朗使一个眼色,封行朗点点头,更用力地抱住陆熔,将他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肩窝。
腰间一阵刺痛,一股冰冷的药水进入身体里,陆熔条件反射地想要跳起来,却被封行朗牢牢稳住。
“很快就好了,宝贝睡一觉,剩下的事交给我。”
两腿一软,陆熔结结实实栽到封行朗身上,一下子眼皮沉重得像被钢线缝合似的,缓慢粘在一起,完全睁不开来。
封行朗打横抱起昏睡的陆熔,走到痛哭的杨素荷身边,沉声道:“阿姨,笨笨的事交给我和叔叔,司机在正门口,你带熔熔先回家。”
杨素荷从陆建仁怀里站直,捂着嘴望一眼担架上的小身体,肩膀忍不住颤动,用手擦了擦眼泪,又望向昏睡的陆熔,哽咽地点头。
封行朗抱着陆熔走出医院,轻轻把他放进车后座,朝司机道:“小赵,你现在送他们回去,等会不用过来了,帮阿姨照顾一下陆熔。另外再帮我做件事,具体做什么我一会儿发微信给你。”
小赵点头:“好,封总放心。”
目送车子离去,封行朗按了按太阳穴,转身回到医院。
医院开具死亡证明,殡仪馆的车也已经到达正门口,封行朗需要陪伴儿子最后一段路程,然后将那小身体送入火化炉。
即使封行朗和笨笨相处时间不多,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才短短二个月,但直系血缘的心灵相通却让他和儿子之间涌动着一股自然的亲近,他喜欢笨笨。此时此刻,当他看着曾经活泼开朗乖巧可爱的儿子裹于白布之下,心脏像被巨口噬咬,痛得已经没有了知觉,再也听不到他叫自己妈妈。
封行朗仰着头,将手里的烟头摁灭,紧盯着烟囱里冒出来的白色烟雾,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大厅里,司机小赵把陆熔背到卧室,看了看微信,又把手机关掉,踌躇片刻后,走到哽咽的杨素荷面前说:“大姐,封总要我把孩子的东西都打包带走。”
陆妈顿了顿,只有更细碎而隐忍的哭声。
小赵叹了口气,情商极高地保持沉默,从柜子里取出两个大袋子,从厨房开始,一直到陆熔的卧室,将所有看得见的孩童用品全部装进塑料袋。
半个小时候后,在陆妈的配合下,小孩子的东西几乎全部清理完毕。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一点,双眼紧闭的陆熔才从床上醒来。
首先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陆熔茫然地盯着卧室半天,又转头看向周围,很熟悉,又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