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庭睫毛颤了颤,他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抬手把宋惜娇鬓边碎发别到耳后。
“嗯。”
“我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有怎样的过去,现在、将来,有怎样的朋友、家人,喜欢过怎样的人,讨厌怎样的,但我喜欢他。”
“也许,他早已化成尘土,和人间再无瓜葛。”
“也许,只是我忘记了。”
“但是,他来过。”
“他来过。”
窗外夜风徐徐,萤火虫闪烁,晚风歌唱。
一首永不消散的夜曲。
宋惜娇背对月亮,轻笑出声,转头看着他的眼睛,一步一步挪到裴之庭跟前,凑近他。
“我认识他那天,爸爸妈妈他们又吵架了,我跑出去了,跑过大街,跑过小巷,我路过所有人,我跨过山和大海,躲到了监控死角,遇到了他。”
“他穿着捡来的军大衣,光着脚,背着个破旧的帆布包,他走得很急,好像后面有人追他。”
“他教我爬树,教我做泥塑,教我游泳……”
“我们还去捡别人不要的塑料瓶子、纸箱子……攒起来,卖了钱,给我买棒棒糖,带我吃烤串。”
“他陪了我很多很多个日夜。”
“直到,天光乍亮。”
“天光乍亮。”
“宋惜娇,你喝多了。”
“是,我喝多了。”
……
小宋惜娇没吃学校发的香草味牛奶与卤鸡蛋,下课铃声响起,把书本胡乱塞进书包里,就跑出校门。
她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第一个到教室
那天,她第一个踏出教室门。
太阳正在落山,西边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把天空照得亮堂堂。
她用力蹬着自行车,骑得飞快,她没有注意到路上的坑,不小心摔倒在地,膝盖和手掌被擦破了皮,她顾不上疼痛,急忙爬起来,扶起自行车。
“呀,别跑——”
男孩帮她捡起东西,拍去灰土,塞进书包,她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骑上单车就走。
“喂!”
“我叫裴鹤同。”
她头也没回,脚用力蹬地,骑得飞快。
一、二、三……十……十五……十九个垃圾桶旁。
他很高,高过她半个头,垃圾袋挂在左手,正要把饮料瓶往里塞,看见她,忙把垃圾袋移到另一只手。
“你……
他们四目相对,身上的同色校服在阳光下发出粗糙的、朦胧的、粗糙的、朦胧的,斑白与暗灰的交响曲。
“我想着要翻几个垃圾桶,你才会出现。”
“十九个。”
男孩把脚立在垃圾桶上,随手把垃圾袋扔到地上。
他光着脚,穿着捡来的校服,里面套着衬衣。
校服很脏,上面沾满了尘土,还有破洞,看得出来,这是别人不要的,男孩把身上仅有的一块钱给了卖糖的小卖部老板,换了一块巧克力。
……
微醺的宋惜娇异常活泼,在黑白格上跳来跳去,连鞋子都踢飞了,不是裴之庭拦着,她连遮羞布都要扯下来,所有起居室大白天就开了大灯。
“裴之庭,你说,我怎么就忘了呢?”
“你说,我怎么就忘了呢?”
“我想过的,真的,裴之庭,我的十九岁,一片清明。”
“我知道。”
“但我只是忘记了。”
“没关系,现在想起来也不晚。”
“不晚吗?”
“不晚。”
“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但是,我好像也不必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