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晟从加油站出来，认真回想了一下这是本周第几次来加油站，幸好明天就是周五了，只希望周末大老板能大发善心，不会突然想起需要什么东西。

这么一想，张晟忽然觉得自己一个堂堂高级助理，怎么沦落成专业跑腿了？

算了。

张晟摇摇头，踩下油门离开了加油站。

大老板的事情哪儿是他可以猜测的。

“叮咚——”

门铃被按响的十秒钟之后，这间高级公寓的大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老板。”张晟将装着重要文件的密封袋递上去，“这是送到总部来的签约文件，已经确认过内容，请您批示。”

孟惟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看着张晟问：“还有呢？”

张晟愣了一下，连忙将脚边那一大桶甘冽的泉水抬进了门里。

——这就是他为什么频繁去加油的原因，大清早从市区上山，只为了带这一桶水回来，这才是真大自然的搬运工吧。

孟惟接过密封袋，点了点头：“辛苦了。周末好好休息吧。”

张晟下意识就想欢呼，幸好他的职业素养遏制了这股冲动，以严肃地面貌跟老板表达了自己职责所在，然后告辞离开。

大门訇然合上。

张晟转身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他知道老板一定在家里藏了什么人。

不清楚说非法拘禁还是金屋藏娇。

但可以肯定的是，从老板那张一天比一天黑的脸上能猜到，被藏起来的那个人怕是并不十分愿意。

这个世界还是有些残酷，就算他的老板是个腰缠万贯前途不可限量的青年才俊，面对喜欢的人还是只能无可奈何的妥协。

不过每天都要新鲜的高山泉水又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老板藏起来的是个仙女，光喝水就能饱？

130平米的面积打造的一室一厅私人豪华公寓，完全可以在某个角落放置一个鸟笼。

哪怕那个鸟笼的占地面积已经超过了一张床。

孟惟用干净的白瓷碗装了泉水，打开锁走进了那个巨大的鸟笼。

“渴了吗，你最喜欢的高山泉水，喝点吧。”

然而站在架子上的那只绿羽红喙的小鸟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对孟惟的示好置若罔闻。

孟惟并不在意，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沉默，自顾自地说：“我听说，林和臻，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叫寅风的男人，也一起回来了。”

那鸟听见这句话忽然动了一下，小黑豆一样的眼睛眨巴眨巴透露着他的不安。

“你很想见他吧。”孟惟伸手抬起小鸟的脑袋，“变回来，我可以考虑带你去见他。”

小鸟梗着脖子想挣扎，但那小小的身躯实在是没有办法跟一个成年男子抗衡，不管它怎么反抗，都无法逃脱桎梏。

“你说过，入冬之后你的族人会飞回来吧。”孟惟忽然笑了，“你难道也不想见他们了？”

小鸟张了张嘴，像是嗷嗷待哺的雏鸟一样，着急地拍打着翅膀。

下一秒，小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俊秀的少年，清秀的眉眼白皙的皮肤，略长的头发略微遮住了他的眼睛。

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样，孟惟双手揽住他的腰，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放我走吧……”沈缘用手抵住孟惟的肩膀，拉开一段距离。

孟惟已经听腻了这句话，没有生气地将人抱着走出了鸟笼。

“走了还回来吗？”

“……不。”

“那就休想。”

离开鸟笼给了沈缘反抗的勇气，手上蓄起灵力推开了孟惟的怀抱，转身就要往那扇打开的窗户跑去，只要从那点缝隙飞出去，从此再也不跟他相见，就……

“啊！”

奋力逃跑的沈缘还没能变成原形，就被一道金光挡了回来，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却被早就已经预料到结果的孟惟给抱住了。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林和臻一个天师。”孟惟好心地解释，“设一道封印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想困住你这样道行并不深的小雀儿。”

沈缘难以置信，他没有想到孟惟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不用太惊讶。”孟惟抱着沈缘在沙发上坐下，然后从兜里拿出一条红绳。

沈缘想躲，但他没办法在不伤害孟惟的情况下躲开，只能任由孟惟将那红绳拴在了自己的脚踝上。

“这是什么？”

“保险绳。”孟惟说，“以免你下次又睡了我就不认账。”

沈缘瞬间脸通红。

想起那晚的事，沈缘就没办法理直气壮了，确实是自己先抓着人家不放的，但后来先动嘴的可不是自己啊！

“明明是……”

孟惟立刻抬头，皱着眉问：“你想对我始乱终弃？”

沈缘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当然不是！”

孟惟低下头，偷偷笑了，随即又收起笑容，用略带委屈的语调说：“分明是你情我愿，那你为什么要跑？”

“我……”沈缘自知理亏，他能理解孟惟生气的原因，换了是谁在一夜春宵之后发现对方想逃走都会生气吧，但人和妖本来就不该产生感情，说起来那天为什么自己会脑子不清醒地拉着孟惟说那些话呢？

分明就只喝了两杯山泉水而已啊！

难道是那个水有问题？

“水……”

“想喝水？”孟惟立刻起身接了一杯泉水喂到沈缘嘴边，“慢点喝。”

吃人嘴短。

沈缘确实也渴了，就着孟惟的手喝了一大杯，然后才缓过来。

孟惟看着不经松了口气，沈缘开始怀疑那晚的事了，但他并没有证据，孟惟回想了一下当晚的事情，确定自己并没有露出马脚。

那是发生在一周之前的事。

沈缘当初为救孟惟受了重伤，虽然被白初霁和南惑联手救治，还是伤了元气，被孟惟带回家之后，沈缘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期间更是变回了鴖鸟的原形，这下就算是想隐瞒也隐瞒不下去了。

为了照顾沈缘，孟惟减少了去公司的时间，让张晟将需要他亲自批复的重要文件带来给他，其他时间都在床边守着沈缘。

昏睡中的沈缘偶尔会睁开眼睛讨水喝，但无论是净化过后的水还是超市购买的矿泉水，沈缘都表现得十分抵触，总是喝了一两口就不愿意再喝了。

孟惟情急之下想起了沈缘曾经在老宅表现得对那高山泉水十分喜欢，当时还一口气喝了好几杯，于是孟惟便让张晟每隔几天就从山上泉眼处接一桶水下来。

为什么不交给其他人？

因为孟惟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沈缘的存在。

就这样养了一两个月，沈缘终于靠自己修补了元神，外伤和内伤都已经康复，也能让自己变成人形跟孟惟交流，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想走。

孟惟自然是不同意，他不禁心想自己喜欢的究竟是一只鸟还是一只白眼狼，虽然已经怒火攻心，但他却没有直接表现出来。

“林和臻失踪了，你离开能去哪儿？”

“啊？”

沈缘被问得愣住了，他并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孟惟不会拿这种事来骗自己，但林和臻竟然失踪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白虎神君跟他在一起吗？

“陪我吃顿饭。”孟惟叹了口气，“就当做是看在我这些日子衣不解带照顾你的份上，就算要走，也……一起吃顿晚饭吧。”

沈缘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就点头了，如果以后注定要分离，那么别说是陪他吃一顿饭，就算是孟惟提点别的要求，他也会答应。

可是孟惟却完全没有提，而是立刻转身就打电话去安排了。

沈缘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隐隐有种不痛快，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遗憾些什么，这样的结果难道不是自己想要的吗？

孟惟并没有带沈缘出去吃饭，而是请了厨师来家里做了一桌绿油油的素食，看着就特别健康，感觉吃完之后就能延年益寿。

厨师和侍应收拾东西离开之后，130平米的豪宅就只有显得更加空旷，急需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来缓解这突如其来的寂静。

“其实不需要这样……”沈缘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挑食的。”

孟惟笑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个水也不喝，那个水也嫌弃，只喝新鲜的高山泉水。

不过孟惟也没有当场揭穿，而是拉着沈缘挨着自己坐下，顺手拿起一个黄铜水杯给他倒了一杯泉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举起杯子说：“庆祝你康复。”

沈缘连忙捧着杯子跟孟惟的酒杯捧了一下，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只觉得今天的泉水好像带了点什么味道，难道是因为用这个金属杯子装着的原因吗？

“怎么了？”

沈缘摇头：“没什么。”

孟惟不动声色，又给沈缘倒满了水，给自己斟满了酒。

“第二杯，就庆祝我的初恋无疾而终吧。”

说完，孟惟也没有急着喝，而是看着沈缘，像是要让他给自己一个回答一样。

沈缘是傻，但并不是蠢，他自然明白孟惟是意思，听到孟惟这么说，心里满是愧疚，人家照顾自己这么久，而自己却一心想走，换了是谁都会不高兴吧。

于是沈缘低着头将杯子递过去跟孟惟碰了一下，眼睛根本不敢看过去，是以也没有看见孟惟将自己的酒杯倾斜，将绛红色的葡萄酒倒进了沈缘的杯子里。

今天的水怎么有一股葡萄香？

沈缘喝了两杯，开始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脸颊也开始发热，难道他的伤还没好？如果没好，那是不是……

“多吃点。”孟惟给沈缘夹了一筷子绿油油的炒青菜，“光喝水不利于恢复身体。”

沈缘想说，自己其实能从泉水里活的很多很多营养，但刚一张嘴就觉得累，下意识就想靠在孟惟的肩膀上，他有点撑不住自己了。

到底是怎么了？

“是累了吧。”孟惟伸手摸了摸沈缘的脸颊，暖暖的有点烫，“去睡会儿吧。”

“不……”沈缘的脑袋抵在孟惟肩上轻轻摇动，“我想跟你说话……”

孟惟一愣，他没想到沈缘只沾了几滴酒就醉了，他只是想多留他一晚，却没想到还有机会听到他说这样的话。

孟惟低头看着沈缘，柔声问：“说什么呢？你又不想跟我在一起，你又……不喜欢我。”

“不是，我喜……”沈缘伸手抱住孟惟的胳膊，否则他整个人都快要栽下桌子了，“喜欢的……”

“喜欢谁？”

“你……”

“……我是谁？”

“孟，孟惟……”

孟惟的心就像是被人扔进了洗衣机，翻腾着不停滚动，没有一颗能落地，即便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也没有真实感。

“可你想离开我。”

沈缘摇头：“人，人和妖，不能在一起……”

孟惟叹了一口气，时至今日他大概能猜到了，就像是古早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人和妖在一起注定会备受阻挠，甚至还会受到天谴，自己倒是没所谓，但就怕这只鸟会受到惩罚。

就像是被镇压在雷峰塔下的白素贞一样。

所以孟惟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却不愿意让沈缘陪着他神形俱灭。

孟惟已经有了放手的决心，却还是想多留他一晚，因为舍不得这么快就分离，哪怕只多一天，他也能铭记成永远。

谁知道会在沈缘喝醉之后，听见他的心里话。

两情相悦，又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孟惟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酒度数太高，又或许是靠在怀里的人格外醉人。

总之他不愿意放手了。

孟惟将沈缘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跟自己面对面，另一只手圈住他纤细的腰，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已经醉了的沈缘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将手放在孟惟的脸上。

孟惟吓了一跳，以为沈缘的酒醒了，自己那点微醺的酒意瞬间全然消退。

哪知沈缘恍恍惚惚地说：“你，不要动。我看不清你了。”

“好，我不动。”

带着酒香的呼吸在两人之间游离，安静的夜晚让这份拥抱变得更加亲昵。

“你……”沈缘抬起头，用迷茫地眼睛看着孟惟，“你怎么偷吃葡萄不给我吃呢……”

孟惟没忍住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壮人胆，鬼使神差地就拿起酒杯喝了凑过去喂进了沈缘嘴里，没忘记捉住那条丁香小舌，让他仔细感受这颗葡萄的味道。

“好吃吗？”孟惟的眼神暗了下来，他期待着沈缘的回答。

沈缘扁扁嘴，不太满意地摇摇头：“有点酸。”

孟惟不死心追问：“还要吗？”

“不要了，一点都不好吃。”沈缘的手搭在孟惟的肩上，整个人倒在了孟惟的身上。

孟惟觉得，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何况是这人主动投怀送抱，手就不客气地探进了沈缘的衣摆里。

“唔……”

沈缘动了动，却没有剧烈挣扎，脑袋放在孟惟的肩上哼哼唧唧。

孟惟被他哼唧得快要犯错误了，忍了这么多天，就算沈缘躺在床上他也没有趁人之危做点什么过分的事，孟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正直过。

但其实孟惟是想要个确定的回答。

就算是再喜欢这只鸟，他也希望是得到对方同意的，这是他给自己找寻的最后一个理由，用来遏制看着心爱之人躺在自己床上而升起的那股邪念。

“沈缘……小绿……”

“恩。”

听见沈缘对这个名字有反应，孟惟的内心是无比满足的。

曾经有他陪伴的日子是那样幸福，以至于在失去他之后，自己完全变了一个人。

沈缘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在知道他不是普通的鸟，而是可以化成人形的妖时是多么的高兴。

就算会因此付出代价，孟惟也觉得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