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婚前,自幼许下婚约的表哥抛弃她另寻佳人良配了,楚大夫一生高风亮节,家风亦清明雅正,轮到闺女落了笑柄之时,竟险些束手无策,也不晓得景璨从哪里见过楚秀致一眼,便登门要求亲,景家祖上三代武将,如今虽没落了,却仍是仕宦门庭,楚大夫问爱女意见,楚秀致点头,这门婚事便成了。
成婚之前楚秀致甚至都没见过景璨,她只是知道这个夫婿在外头有些花名,不是很好的名声,母亲劝她时曾道三人成虎,人言未必可信,楚秀致听了一半,将信将疑。洞房花烛那晚,景璨取下她手中团扇,花烛罗帐,丹围朱困,一对新人,四目相对。
景璨同她想的一般,面貌风流,生就一双熠熠招桃花的眼,鼻梁窄而高挺,薄唇天生上扬,是个喜相,似笑非笑的。
他天生只会笑,即便不笑时,也因为唇角的上扬,让人揣摩不透,不知是喜是悲。
婚后景璨待她极好,楚秀致起先不领情,后头一点一点地被他的痴心打动,不知不觉地沦陷了进去……
景璨的风流债依旧一笔一笔地传来,她却身心都不由自主地,越陷越深。
陆氏之事后,楚秀致是彻底死心了,景璨也不再留她,她收拾包袱走的那日,景璨命人将库房里的她的嫁妆取出来,十口大箱完好无损,钥匙锁皆全新的,景璨一点没动过,这也成全了楚秀致走得潇洒,全然无拖泥带水。
送楚秀致到门口时,一直沉默无语的景璨,那日竟没在笑,只是嘴角微扬,眼眸冰凉地凝视着她,潇潇暮雨自他眼中黯淡,他道:“楚秀致,你是不是以为我是没有心的?”
她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她的包袱里有一只没有送出去的香囊,昨夜里才绣好。
只是她没想到,她在房内为了一只香囊累到倒头便着,他却在另一厢房内与他的表妹云雨缠绵……
楚秀致死心了。
景璨淡漠地往后退了一步,背生生撞上了木门,他哑声一笑,“我以为你虽然恨我,心里至少是有我一点位置的,就因为我被陆氏骗了,你就不要我……不要我了!楚秀致,我是在你面前没心没肺久了,你就不记得我也有心,有肝,会疼是不是?你就宁愿把我伤这么狠,也不肯听我解释……”
他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门上,才能勉强立住,乱发覆住了眼帘,将那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割裂成数点惊心动魄的残片,颓然无力地笑了笑,眼睛里都是泪水。
“你走吧。”
他如此说着,自己先转身,走向空荡荡的,再也没有楚秀致的景家。
楚秀致一直记得那日景璨的样子,最初回到楚家那些时日,甚至时时梦到,天明时从梦魇之中醒来,她才知夜里原来她一直用手压着心脏。
她将碎肉与葱姜末搅匀,放入白菜与木耳丁,并香油几匙,拌匀。
周延拿着现成儿买的饺子皮过来给楚秀致,景璨一把抓了过来,沉默地撂开手便开始包饺子,周延也上来搭把手,闻锦也要过去,将绣好香囊揣入了怀里,暂时没送,苏洵然却乖乖地去河边洗净了手。
炭火炉子熄了,牛肉恰好烤熟,但没有人分食,苏洵然一个人也不大好意思吃,晾了一小会,他不会包饺子,眼睁睁看着他们四人动手,对闻锦包的柳叶饺很赞叹。
景璨笑了笑,一手掌托起三四只给他瞧,“学着点儿,笨崽子。”
苏洵然哼了一声,不理。
景璨不恼,嫌弃周延挤在他和楚秀致中间碍事,皱眉吩咐,“去把锅炉的水烧起来,我们这边三个人不用人手了。”
周延闷头答应,乖乖地跑去烧水了。
闻锦一家都爱吃饺子,父亲大人却是彻彻底底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文官,还奉行君子远庖厨一道,包饺子都不会,闻锦还是头一回见到有男人这么熟练,比她还快,忍不住便微微笑了,“景公子是拿算盘的手,也会做饭?”
景璨闻言也笑了,“近两年才学的,不登大雅之堂。左右我一个清闲商人,技多不压身。”
两人说笑一两句,苏洵然醋缸砸翻了,将闻锦包了一半的饺子连皮带馅儿地抛下,抓住了闻锦的手腕。
她一阵愣,结果苏洵然执拗地将自己烤的牛肉塞了过来,大有她不吃他就不罢手的架势。
闻锦瞅了一眼,这肉焦黄的一层,酥香浓郁,应是不错的,只是她不明白,“就单单给我一个人?”
大家伙都在,苏洵然小气了,何况今日租用场地,一应肉菜,连同铺地的桌缎都是景家付的钱。
他不以为意,道:“你以前总给我吃。”
顿了顿,他突然扭捏地红透了耳根,“你也吃吃我的。”
那厢的景璨倏地抬起了头。
景璨是说起话来荤素不忌的,闻锦一听便知道他会想岔,果然见他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俩抚唇不语。
闻锦知晓这不能怪景璨。
只能怪苏洵然,这种话说来为何要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