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惯会挖苦于他,苏洵然人逢喜事,不理会景璨个单身汉的嘲笑,信手便掐了一朵红花捏在掌间,嗅了一口,笑嘻嘻道:“景璨,我有个事要同你说。”
“嗯?”
便见到苏洵然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摸出来一张红帖,景璨皱眉诧异地接过来,还未展开,便听到苏洵然扬起了嘴角,喜滋滋道:“别看这只是普通一张红帖,这里头可大有文章,这可是我岳父给我的婚——”
话音未落,那封红帖飞回了苏洵然手上,他手快地抢过来,幸好没被景璨扔到池子里去。
对方冷笑,“原来是长平侯使了一番苦肉计,教闻大人提前应许了婚事?高明。”
苏洵然愣了愣,见景璨似乎不为所动,提到“苦肉计”,脸色还莫名复杂且微妙。他心里咯噔一声,虽然他确实不是有意要凭着这两点让闻伯玉点头,但,“你从没为挽回秀致尽过心啊,就连买卖花田,这么重要的事儿,你也不告诉她,还是我……”
景璨忽然怔住,笑意停在了唇畔,“你、告诉她了?”
景璨极少这副神情。
苏洵然心道不妙,自知可能是闯祸了,气势一矮,“没、没啊,我也就同……锦儿说了。”
景璨登时一脚飞出来,正好踢中他小腿,苏洵然没喊痛,被景璨推到池子边上,他红了眼睛怒道:“苏洵然,我淹死你这个小鬼算了!”
暴怒之下,景璨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苏洵然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他一下,咬牙道:“这事不赖我,谁让你那日一定要拉着我去,我去了又不能怎样,你这不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景璨有多么伟大多么深情不悔么。秀致他们又误会你,说你这个那个的,我少不得要解释两句,从和离之后到现在,你从未近过女子身,这是真的!我也没编排你个不是,怎么就非要瞒着秀致不可?你想让她误会你一辈子,一辈子都觉得你花心滥情,觉得她当初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呵呵。”
景璨松手,将苏洵然推到一旁,平复着呼吸,“我就是要让她觉得我是个烂人,不用你操心。”
“为……为什么?”苏洵然有点儿委屈,你怎么不同我说,我又不可能是你肚子你的蛔虫!
不得不说,景璨心口不一,各种矛盾,让苏洵然也雾里看花。
景璨忽地撇过头,“不许再自作主张。”
他眼睛里有股利刃般的锋利,苏洵然一凛。
“好。但你说说吧,你对秀致姐姐怎么打算的?一辈子耗着?不出手,也不让旁人对她出手?”
景璨皱眉,“那是我的事。”
再往深了谈下去也是枉然,这小鬼与闻锦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门当户对珠联璧合,不会有他的烦恼,苏洵然又是个脑子缺根筋的,说了徒劳,不定又让他讨好闻锦时把自己出卖了。
景璨从怀里摸出两张纸,递给苏洵然。
苏洵然接过来,一瞅,皱了眉头,“什么东西?”
景璨道:“罪证。”
“唔?”
景璨将扇子合拢收回腰间,从梅花树下走出来,语调沉闷:“我跟赵毅的交情比你跟他深。半年前赵毅在千红窟见着了个清倌儿,动了歪念头,那姑娘是个烈性子,抵死不从,被他施暴了。”
苏洵然眼睛滚圆,腾出一股怒火,“姓赵的不是人!你跟他好上?”
景璨皱眉,差点一拳揍塌苏洵然挺拔的鼻梁,大声道:“你他娘的当我什么人,我能跟赵毅同流合污么!”见苏洵然愣住,冷静下来,景璨又不耐烦道,“那姑娘刚烈,第二天便要自裁,赵毅拦着不让,说是要给她赎身,只要她愿意跟了他去。沦落风尘的女子还要坚持底线守身如玉,为的多半也就是个名分,赵毅家境不俗,跟了他做妾似乎不亏,那姑娘家徒四壁,全靠她一个人卖唱赚银子养活她与妹妹,便答应了。”
“但,赵毅玩过之后扭头忘了,那姑娘等了许久,赵毅始终没回头,隔日又去了花魁房中。我问过,千红窟的金妈妈见那个姑娘已被糟蹋了身子,有一便有二,索性让她出去接客,她不肯,金妈妈找人毒打她的妹妹,她也肯了,后头接了十七八个客人,患了病,老鸨子见钱眼开,见她得了病便找人将她拖出去扔到路边了。”
苏洵然听了火大,“所以姓赵的现在判刑了没有!我要去见廷尉!”
景璨推了他一把,“小子,别一时意气上头,赵邺好歹是赵氏支系,连陛下都不得不顾忌几分,你真要给那姑娘报仇,也不能明面上得罪赵家。”
景璨所言在理,可,“难道就让赵毅那厮做了孽还能全身而退!这不公平!”
苏洵然一脚踹翻石桌下的一张杌子,“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景璨你莫非忘了,那姓赵还垂涎秀致的美色呢!”
景璨负手,“是,所以我才自己动手查了这事。”
他道:“我和那姓赵的明里是酒肉朋友罢了,他倒有几分信任我,隐隐约约对我提过此事,说起来时因为辜负了一颗芳心还分外觉得骄傲,我只是十分不耻。也正是他自己同我说,我才轻易地便从金妈妈嘴里把这事撬出来了。眼下你要做的,不是怂恿廷尉杀了赵毅,而是将这份证据暗里拿给皇帝。”
苏洵然再低头一瞧,这是一张卖身契,一张赵毅亲笔所书的情书——不过淫词艳曲,信手抄来,哄骗少女的。
他咬咬牙,“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