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伯玉一个文官,身子骨禁不起折腾,吃不消牢饭,照大卞廷尉司的规矩,凡押入廷尉衙署地牢之人,亲眷无资格探望,即便病死其内,外人也不能进去,只能由廷尉司的人定案之后,将尸首交还亲者,可以说是无情至极。
闻锦目光怔忪了片刻。
苏洵然躬身又退了几步,他转头便去了。
她的心上人……比以前又抽条了,已经不是她可以并肩的高度,背影却还是显得清瘦,竹竿一般,皮肤色泽也暗了几重,突然就想问问他,边塞军中的伙食是不是特别差,吃得人面黄体瘦的,一点平昌勋贵的圆润富态都没有了。
可闻锦又真真正正的感觉到,他长大了。不再是以前一激动就红眼睛,撒娇又撒泼,不依不饶抓着一点不放的苏弟弟,肩膀上多了一份承担和风骨。
他问她哪里不好。
闻锦苦涩地摸着袖中的信,笑了起来。
他,哪里都好啊。
*
苏洵然回苏府之后闪身避入了寝房,除去鞋袜,拉上帘帐,大被蒙过头。
窒息感能逼得人清醒,他想。
闻锦为何会突然喜欢上韩筹?
韩筹有什么好,相貌平平的庄稼汉,一身粗犷肌肉,也就两只酒窝能骗骗人了……苏洵然暗恼地将自己脸捏了把,可惜,他爹的一对漂亮小酒窝他没继承来。
论武艺,论谋略,论学识……学识便不论了,这几点韩筹哪里及得上他?再说门第、战功、爵位,姓韩的拍马也追不上他。
闻锦能看得上他?闻锦一定眼瘸了。
不……不能啊,闻锦还喜欢过自己呢,她不眼瘸。
可,闻锦又说他一直都是弟弟……
可去他娘的弟弟吧!
谁对弟弟能主动送吻,还亲了好几回的!亲的还是他的嘴!
苏洵然闷得要窒息了,从被褥中猛钻出一颗脑袋来,扬长了嗓子朝外唤:“来个人!来个姑娘!”
皇帝赏给他两个婢女,苏洵然烦闷了,喊人进来说话。
那两婢女还战战兢兢,以为将军才从战场上回来,得知被戴了绿帽,火气大,正欲找女人发泄,于是两姑娘心如死灰地在外头划了两回合拳,输的那姑娘硬着头皮推门而入,一进门,便发觉长平侯将帘帐都拉下来了,姑娘登时怕得发抖,往外头一望,另外那个早消失得没影儿了。
她便瑟瑟地缩着身子走近几步,苏洵然不耐烦了,“过来!”
姑娘又往那处挪了挪,靠近帘帐之时,苏洵然忽暴起一把扯落了床帏,那姑娘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直呼饶命。
苏洵然冷着脸道:“我要你的命做甚么,你就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原来只是问话,姑娘已汗透重衫,她闻言长长舒了口气。
苏洵然懒得理会她那些小心思,“我问你,韩筹怎么勾搭上闻锦的?”
婢女一愣,“这、奴婢如何知晓?”
苏洵然不耐烦脚往前一踹,差点儿便踹到了姑娘的手背,她吓得花容失色,慌张地跪着往后挪了小步,连声道:“奴婢只是听说,韩筹有个妹妹,被闻锦姑娘收留在了锦秀阁,韩将……不,韩什长便借着看望妹妹为由,日日上锦秀阁等闻锦姑娘,两人便是这般光明正大私会的。”
苏洵然脸色更冷,一掌拍在床榻上。
咬牙切齿地想着,姓韩的果然手段高明,利用妹妹接近闻锦。
闻锦心善,面对花招频出,招招戳她软肋的韩筹,哪有不心软的?她这人就这样,一旦心软,次次后退。当初苏洵然就是凭着这点,一步步地得寸进尺,才追到她的。
韩筹那厮显然也深谙此道,不可小觑。他想。
“要是我以后变心了怎么办?”
“我再把你的心夺回来!”
那话又不只是说说罢了。
苏洵然坐起来,将双腿盘起,继续盘问:“那姓韩的,他妹妹多大?”
“今年约莫十三四岁年纪。”
苏洵然呵呵冷笑,“才这么小年纪,便跟着男人出来花言巧语骗人了,她定没少在闻锦跟前煽风点火挑拨离间的,全平昌城谁人不晓得闻锦是我的女人。竟敢背后捅我刀子!”
婢女滞住,这话没法接。
苏洵然越想越觉得气,“亏我当年以为他是个人物,将来或许能成一敌手,呵,他只要不回军中便好,不然我整死他!”
骠骑将军统领三军,捏死区区一个什长,如搓死蚂蚁罢了。他咬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