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只要是个负心薄幸的，都绝不会承认。就算不曾薄幸，眼下陈馥即将流放，陈家即便不倒，得罪苏洵然也恐怕失了帝心，岌岌可危，这时候攀上陈家绝不是什么好事，但韩筹竟然站出来了。

随着他这一站，立时所有人都忍不住汗颜。

陈馥也怔怔地望向映着薄薄昏黄的日色，徐徐朝子虚门下来的来人，他仰头看着楼上一切光景，明知道她此时颜面尽扫，重罪在身，他还是承认了。

其实在这之前，陈馥曾经想，只要那婆子敢对她动手，她立马便上前攀咬，揪住韩筹不放，就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韩筹所迫。想她陈家高门大户，韩筹田舍郎出身，在细柳营里混了多年，如今不过才百夫长而已，家徒四壁，她说的话，必定是有人信的。

她想过，这样到了绝路，她就把韩筹这个替死鬼一脚踢出去。

她被辱怀子，至少能博得不少人同情，这已是最坏的情境下最好的打算。

但没想到韩筹竟会主动站出来，承认了，陈馥不想领这份情，那也太不是东西。心中的不忍，忽然如一根丝线绷紧，她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陈家姑娘的倨傲扭过头，不去看他。

身畔一直没有声音，安安静静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炙热的肉掌将她的手腕轻轻托住，韩筹沉声道：“去西北，我陪你，不怕。”

陈馥蓄谋已久的坚强，自以为是的坚不可摧，瞬间瓦解，泪水如珠子迸落，她嚎啕一声抽噎起来，“哇”地一下哭得众人发蒙，韩筹好笑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朝人道：“我自请废去军衔，与陈馥一道流放。”

“没这个规矩，”那少年回头朝韩筹道，“但，韩将军心意已决，你可伴随囚车一道前去西绥。如今萧侯为西绥之主，韩将军去投奔，也未尝不是转机。”

韩筹道：“多谢指点。”

倘若将来还有机会投入萧将军麾下，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护住她们娘儿俩。韩筹心里想道。既然陈馥往后便是自己的婆娘，她自然要守规矩，不可再对自己打骂，更不可心思狠毒暗算别人，如她再敢不听话，自己婆娘自己教训，保管教她驯服。

不过韩筹也想，经此一事，她又怀了自己骨肉，万万不敢再胡作非为了，他心下也甚为满意。

陈馥却将他一把推开，逃脱出来，自己爬下来站住了，朝韩筹恶狠狠剜了一眼，“你以为我能感激你？喜爱你？做梦去！”纵然她怀了韩筹的骨肉，这也改变不了什么，流放路途遥远，陈馥却不想在路上把这孩子生下来，扭头朝那婆子道，“打胎药给我。”

“这……”数名太医面面相觑，纷纷无言。

婆子讥诮地退到了一处，不再理会陈馥。

陈馥又朝韩筹怒火冲天地喝道，“你真以为我会要这个孩子？做你娘的梦！打胎药给我！”

韩筹也不满了，蹙眉抿唇道：“没了孩子，流放路途遥远，你便一个人去，路上被谁欺负了，我可不管了！”

“你……”陈馥被噎住了，她想忍一时之气罢了，真一个弱女子上路，恐怕平素那些看不惯自己的牛鬼蛇神又要来痛打落水狗，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忍。

若在太平时，陈家对韩筹这样的女婿当然不能满意，但事已至此，恐怕不日全大卞都要知晓，陈家姑娘与韩筹有染，珠胎暗结一事，若不同意也没法，何况韩筹危难之时挺身而出，愿意陪着陈馥一道流亡西北，也算是还有些情义了，陈家拨了一些人给韩筹调度，月初一行人便随着朝廷军队前往西绥。

韩筹与陈馥离开了平昌，后头收拾的人自是便是薛藻，薛公子战战兢兢，日复一日盼着苏洵然横死，盼着赵家独大，火烧不到自个儿头上。

闻锦将烛花挑灭了，苏洵然回来得早，进门便与闻锦搂搂抱抱的，闻锦任由他一张嘴乱咬，咬到耳珠时，闻锦淡淡地道：“翠羽那天去了子虚门，回来说，那日有人站出来承认是陈馥腹中孩儿的父亲，她当时吓了一跳，以为是你。”

苏洵然便僵住了，继而他委屈地朝闻锦嘟起了嘴唇，“这小丫头不信任我，难道你也不信？”

闻锦道：“没，没不信，”被他偷偷作乱的手挠得痒，闻锦的呼吸岔了口气，忍不住娇喘起来，睨着苏洵然道，“只是怕你不忍。”

“我有啥不能忍的。”苏洵然笑着一把圈住她的纤腰，脑袋搁下来朝她耳朵吹气，“陈馥压根没怀上。”

这下闻锦真惊讶了，杏眸滚圆，水润润的映着幽微火光，宛如两颗晶莹玉润的葡萄，“你怎知道？当真？”

苏洵然一拍胸脯，朝她信心满满，“自然当真，我特地去问了太医的。”

闻锦狐疑起来，“你专拿这事问太医做甚么？难道是真的心虚了？”

苏洵然一哑，发觉自己斗嘴赢不过闻锦之后，嘴巴又扁了，“谁说我心虚了，我……我行得正坐得端！”

他不过就是想，他和闻锦成婚小半年了还没消息了，凭什么韩筹一举得中？这岂不是就说，他苏洵然还不如韩筹！他不肯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朝太医九曲十八弯地拐了无数角，才硬生生将这话问出来——

果然从太医那儿回来之后，神清气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