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嬴涯手握羽林，有苏洵然为主将，赵氏不可谓不忌惮，若非被人踩着痛脚，嬴涯一路温水煮青蛙，他们倒还未必如此猖狂敢跳出来反对皇帝。

但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了。

观望的几大家族没有在明面上支持赵家，但赵家有难时，还是暗搓搓援助物资，遣暗使通风报信。隆雪关抵挡不住一个庞大家族的骤然发难，当夜守将被杀，郡丞纷纷人头落地，摇旗呐喊的猖獗之音不过一夜便传入了嬴涯耳中。

太子赢央请命，亲自随军督战。

那夜到了黎明微熹之时，嬴涯的指腹尤在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跳跃的烛火，灯油是才添的，火苗正盛，与清风相缠绵。

小太子言之振振，皇帝沉默地听罢，朝太子道：“你以为，要多少人马？”

赢央回道：“倘若是苏洵然，八千足以，若父皇不放心，可派一万。”

嬴涯莞尔道：“倒真是信任苏洵然，朕把他提拔到这个份儿上，朕一旦走了，你记得提防一二，莫因为他是你表哥，掏心挖肺地把皇位都坐不稳了。”

赢央一愣，正要回嘴，嬴涯又挥了挥手，烛火顷刻之间熄灭，他转过身朝太子语重心长道：“太子太小看赵家了，若是一万兵力能解决此事，父皇不至于拖到如今还没动手，并不是要给天下世家一个交代，而是，隆雪关揭竿而起，不过是个靶子罢了，朕一旦调兵出城，附近两座城池必然同时沦陷，犯进平昌。”

“儿臣……”小太子一时六神无主，慌张得小脸纠结，“儿臣不知。”

“也不怪你。”嬴涯道，“原本赵家这事，朕也从没对你全权交代。”

说罢又怅然一声叹，“太子，父皇也是不想留个你一个大烂摊子教你为难，你才不过十岁而已……世家之事，朕不想操之过急。但朕也只是……”

太想一个人了。

想到只想追随她而去。

他怕自己一旦先走，太子登基，他不过是蒙童稚子而已，软糯可欺，朝臣愚弄，士族诽谤，他孤立无援，身边不过只有一个信得过的苏洵然。苏洵然又不过是个武将，战时可用，太平之时，出谋划策，稳定人心这些东西，他也不懂。

嬴涯思来想去，也不过是必须在他百年之后，留给太子的是一个安稳朝局。赢央绝不是开疆拓土的霸者，但本性温和纯良，若在太平之时必为明君。

但愿赢央对得起他寄予的厚望。

“太子。”

他支起小脑袋朝父皇望去。

嬴涯抚了抚他的后脑勺，道：“随军出征不可儿戏，你才几岁。你父皇与你母后，这么多年便只有你一个儿子，万勿大意。”

赢央想了想，颔首承诺，见父皇眉眼之间若隐若无地藏着些微失落，忍不住便低声问道：“父皇想母后了么？”

嬴涯叹道：“想的。”

“为何不见她？”

嬴涯心里已回了：没脸。

他险些没绷住那股涩意，无奈笑了笑，朝赢央道：“你懂什么？过来，父皇今日教你读舆图，排兵布阵的本事。”

小太子瘪瘪嘴，便不再说了。

事实证明了嬴涯果然没料错，顾演带八千人马才一迎向隆雪关，转眼之间两城失守，叛军声势浩大要涌入平昌。

皓雪飘摇的冬日，是载入史册之凛冬，这一战足以传扬百年之后。

嬴涯的军队集中在都城平昌，外郡军队调用不顺手，以前三营还在之时，分几路进攻，浑然自有章法，如今收编一营，但一营也有一营的好处，同仇敌忾自不必说，羽林声势之浩大，绝不逊于人数两倍的叛军。

赵家联合叛贼围攻平昌，也只有三成胜算，嬴涯给苏洵然下的军令——只要抵挡一个月，叛贼必定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