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见思『惑』
风拂陈案唏嘘事,
夜话竹青引绣锦。
楚行云盯着灯下的左掌, 浑身一抖,只觉遍体生寒。
手心处, 是一个半睁眼的纹印, 淡朱砂『色』, 眼眶里沉着个血『色』瞳珠,阴鸷可怖。
心瞬而动, 转瞬即变。谢流水看着眼前人,初时的惊异却渐渐淡了,反正这眼睛不长在他身上,事不关己, 高高挂起。甚至有些恶劣地在想,要是楚行云登时跳下床,就像那壁画所绘般,高举左掌, “啊──”地一声惊叫倒地,最好再碰掉点水壶水瓶之类的, 那才叫有趣呢。
他暗自期待这妙不可言的戏剧一幕,但楚行云终究是不遂他愿的。这人只自盯了一会掌中目,用拇指轻轻搓了几下, 接着下床、倒水、洗手, 自若如常。
只除了拼命压抑,却又不断颤抖起来的肩膀。
谢流水好整以暇地看他不停地用力擦洗,又欣赏了一会那快被搓破的通红手心, 接着悠悠开口道:“不如砍掉怎么样?”
楚行云冷眼望他。
“你与其这样把手心洗烂,不如就干脆剁了呗,还节约用水。”
掌心确已破皮,淋水而微痛,但那只眼仍清晰可见,好似刻入骨血,即便扒下一层皮,也要在下一层肉中显现。若不是四下无刀,楚行云早就动手剜了。他擦干手,回身堵住谢流水:“这到底什么东西?”
那刀疤脸立时泛起了无辜的神情:“我的好楚侠客,小的……小的真不知道啊……”
楚行云淡淡瞥他一眼,想来也是,问也无用。就算这人真娓娓道来,也无从对证,还不是由着他胡编『乱』造。论天下万事,须自己动手,方丰衣足食。人不渡我,我且自渡罢。
左手心又开始痒起来,楚行云不敢挠,这掌中目,细思极恐,便不思了,先就医为上。昨夜李府血虫咬人,中毒至深,当时宋长风派竹青去请神医决明子,但愿医得及时,那伤者能救回来,只是不知神医现下何处,他决定先找竹青问问。
如此思量定,当即披衣扎发,推门而走,寻神医决明子去。
“哎!楚侠客大半夜的你又去哪儿?”
楚行云视水为空气。
谢流水见云不理,怎肯善罢甘休,转了个女调,连珠枪似的叫道:“楚行云你个死鬼,大半夜又去找哪个狐狸精——”
“唉,你可真是个挨千刀的负心汉,当初嫁过来时,你山盟海誓信誓旦旦,结果呢?这洞房才没几日,你就要在外边过夜了,这往后……往后还怎么过日子!”
“呜,我可告诉你,我这肚子是怀了你的种了,你若要去找那狐狸精,我便也不活了,大不了一尸两命!到时候黄泉底下,叫你楚家列祖列宗都来评评理!”
楚行云本被掌中目搅得心烦意『乱』,听了谢小人一番胡搅蛮缠,倒觉得有些好笑,遂驻了足,回头问:“真怀了?”
“哇!你终于理我了。”谢流水一边拿眼瞧他,一边流里流气地『摸』着小腹,“可不是嘛,这都两天大了。”
“……”
“你这混蛋莫不是忘了?前夜你把人家摁在床上,酱酱酿酿,把肚子都『射』大了,流得到处都是……”
谢流水又开始污染人了,楚行云赶紧捂住耳朵,不听不听。本想逗水一逗,压一压心慌,然而比不要脸,他是玩不过谢流水的,还是专心走路罢。
此时,清风夜,小圆月,天阶凉如水。指尖牵魂,却是月老弄人,丝丝不绕俏佳丽,倒套着只谢跟屁虫。本来路漫漫其修远兮,若有红颜灵犀相通,纵然身陷囹圄,也是美哉美哉。可说什么十人九羡、命带桃`花,身后这个,分明是朵尸香魔芋!
被老天爷生生喂了把黄莲,楚行云真真苦不堪言,只得咽下一连串“噫吁嚱,呜呼哀哉!”,大步向前走,谢小魂飘在后头,穷追不舍。
几墙之外,一灯如豆,宋长风正独坐于案前,翻着不落平阳的案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