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巧巧踮起脚尖，终于看到了公堂上的人。
“这个县令也太不靠谱了……”宁阳小声逼逼道。
宁巧巧低声回应道：“我也觉得不靠谱。那个胡掌柜真是个狠心的女人，这种时候竟然把自己的男人推出来背锅。那个男人一看就是个老实人。”
容珺站在公堂上，他看到了宁巧巧。从他的角度，他能看到宁巧巧的上半张脸，她的下半张脸被其他人挡住了。
踮着脚太累了，宁巧巧不踮了，她带宁阳走到角落里，低声问道：“我们要不要进去帮那个男人说几句话？”
“想做就做吧！”宁阳小声的回应宁巧巧。
“好！”见宁阳支持她，宁巧巧鼓起勇气，带着宁阳挤进人群里。
“麻烦各位让让！大人！民妇有话要说！”
“堂下何人？”苏县令的屁股离开椅子，伸着脖子往人群里望去。
宁巧巧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她看到一个身材清瘦的中年大叔坐在堂上，这位县令真的很瘦，可以用皮包骨来形容了。他颧骨突出，脸上的肉少得可怜，不过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县令大人，是我发现了他们的勾当。我是证人。能否请大人听我说几句话？”宁巧巧朝苏县令笑了笑，她的笑容温和甜美，眼中似乎泛着水光，闪闪动人。
苏县令被宁巧巧的笑容晃了神，怔了一下，才出声说道：“但说无妨，一切有本官替你做主！”
宁巧巧告诉苏县令：“大人英明！民妇先前听陈嫂子说了，是这位胡掌柜怂恿陈家为她办事的。所以主谋是这位胡掌柜。那么承担责任的人，也应该是这位胡掌柜才是。”
陈嫂子激动的附和道：“对对对！县令大人，一切都是这个女人逼我们干的！当初要不是她动了歪念头，带坏了我们，我也不敢这么做！”
胡掌柜一听，气得横眉瞪眼，目光恶狠狠的瞪了眼宁巧巧，扭头朝苏县令哭着喊道：“大人是清官！你可得为民妇做主啊！民妇其实也是被带坏的！是民妇的丈夫逼着民妇这么做的！他说如果不这么干，他就要休了我！不但如此，他还要把我卖进窑子里！出嫁从夫，我这日子过得可真是苦啊！”
“我、我、我、没、没、没……”厨子连忙摇头，急得面色发红，他口齿不清，完全不能为自己辩解。
“你没有才怪！平日里我不听你的话，你就打我骂我！还威胁着说要休了我，把我卖进窑子里！”胡掌柜语气凶巴巴的打断了厨子的话，扭头朝苏县令哭道：“大人啊！民妇的日子过得好惨啊！”
宁巧巧头一回碰到这么不要脸还这么能狡辩的女人，她一时失语，不知道该怎么替这个老实巴交的厨子说话。
容珺忽然迈出一步，开口言道：“苏大人，这位厨子口齿不清，恐怕说不过这位口齿伶俐，巧舌如簧的掌柜。”
听了容珺的话，苏县令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举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大声呵斥道：“大胆刁妇！竟敢在本官面前撒谎！还不速速从实招来，以免受皮肉之苦！”
苏县令没有被她的卖惨忽悠过去，胡掌柜急得辩解道：“大人冤枉！民妇所言，句句属实啊！”
苏县令眯起了小眼睛，声音阴阴的说道：“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肯说实话了！来人呐！把这刁妇给我带下去重打十大板！”
闻言，胡掌柜的双眼睁得跟铜铃一样大，面色煞白的朝苏县令磕头认错：“县令大人！民妇知错了！民妇不敢撒谎了！是、是民妇做的……这一切都是民妇做的……还请县令大人宽恕啊！”
有人冷哼着出声说道：“宽恕你？那我们这些无辜的受害者怎么办！万一有人因为吃了老鼠肉得了鼠疫，又或是得了其他病怎么办！县令大人，此等不良商贩，必须要绳之以法！”
“就是！得给我们赔钱！”有个壮汉硬气的说道。
苏县令抬起手，声音嘶哑的说道：“都肃静！本官知道怎么回事了。把这个女人的户贴呈上来，封了她的铺子，你们在饭馆里花费的饭钱，让她以十倍赔偿给你们。然后，将这个女人押送边疆流放！”
“县令大人英明！”
得到了赔偿，所有食客的面上都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宁巧巧觉得这个县令太不靠谱了，出声问道：“那县令大人，这几位如何处置？”
陈嫂子跟厨子都紧张的望着苏县令，那个小伙计低着头，手搓着衣服，好像现场发生的事情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苏县令捻着胡须，睨了眼跪着的几人，出声说道：“按律，加入烹食贩卖老鼠的人，与主谋者同罪。这些人也一同发配边疆吧！”
“大人，他好像有问题……”宁巧巧暗中观察了一下那个小伙计。这个人，怎么看着有点像自闭患者……
“有什么问题？”苏县令睨眼打量那个伙计。
“他、他与常人不同。”宁巧巧不知道怎么解释自闭患者这个症状，只好说道：“好像、好像脑子不好……”
其他食客听了宁巧巧的话，仔细一想，发现这人的确不太正常。从他们走进厨房后，这个伙计一直在擦盘子，连院子发生的争吵都没有影响到他。然后他们将他带来了衙门后，这个伙计从头到尾，一直沉默不语。他不慌张也不害怕，跟个身外之人一样，毫不在意眼前发生的事情。
“这人好像真的有问题。”有人小声的说道。
其他人点头说道：“对！我也发现了，这个人的确不太正常！”
苏县令望了眼容珺，手抓着惊堂木，不知道该如何做决断。
容珺负手于身后，他淡淡一笑，温文尔雅的开口言道：“大燕律法有特例，若是心智不全之人，被迫犯事，可免其一罪。”
苏县令点头，出声说道：“嗯。主簿说得不错！那把他放了，将其余两人与主谋一同发配边疆！”
陈嫂子痛哭流涕的朝苏县令喊道：“不要啊！大人饶命！小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帮她抓了老鼠，并不知道她把老鼠做成菜卖给别人吃啊！”
“我、我、我……”厨子不停的摇着头，明明想解释，却因为口齿不清，无法把话说清楚。
苏县令看向容珺，等待他的意思。
容珺声音平静的说道：“从犯还有另一种惩罚。那就是留在城里，负责清洁县城里的大小街道。为期十年。”
“十年！”陈嫂子停止了痛哭，她颓然的倒在了地上。
宁巧巧出声宽慰道：“陈嫂子，好歹是留下来了。你就知足吧！”
陈嫂子吸了吸鼻子，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对苏县令说道：“小的要留下来！请县令大人成全！”
“我、我、我……”厨子用力的摇了摇头，这回他的意思很明显，他也要留下来！
苏县令又看了眼容珺，见他没意见，苏县令开口说道：“你们二人就留下来做清洁吧！此事若是无异，便退堂吧！”
从衙门里走出来，宁巧巧叹了口气。
容珺跟在她的身后，听到叹气声，他出声问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今作恶之人得到了报应，不是应该欢喜的吗？”
宁巧巧看了眼宁阳，宁阳已经睡着了，呼吸很沉稳。
转头望向容珺，宁巧巧摇头说道：“我叹气不是因为他们，而是……”
“而是什么？”容珺看向宁巧巧，他的眉眼很温和。
“我不敢说……”宁巧巧回头望了眼衙门门口。衙门口的喊冤鼓被敲破了，孤零零的放在门口，看着又脏又旧，也不知道留了多少个年头了。
“可是关于县令大人的事情？”容珺笑着问道。
宁巧巧点头，小声的说道：“为什么我们县里的衙门这么破旧？”而且那个县令看着好不靠谱……这种人当县令，对于一方百姓而言，虽然算不上是祸害，但是也不能算是福星。不能造福一方百姓，为民尽责，那这个人呆在这个位置上有什么用处？
容珺轻笑了一下，一边往前走，一边开口告诉宁巧巧：“都安县衙门成立至今已有三百年。三百年里，衙门不曾翻新过。这里距离都城甚远。像这种小地方，全国各地比比皆是，朝中顾及不过来。更何况，这两年国无君主，没有人来名正言顺的主持大局，这总格局，一时之间是改变不了。”
闻言，宁巧巧露出诧异的神色，不可思议的问道：“国无君主？”
这个地方，竟然没有皇帝？
容珺眯起了眼睛，意味深长的说道：“是啊。国无君主。因为储君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这是天下众所皆知的事情，巧娘你竟不知道？”
“我、嘿嘿……”宁巧巧摇头，神色讪讪地转移了话题，改口说道：“容先生，这是你的手绢，我已经洗干净了。”
宁巧巧从怀里摸出一块手绢，递给了容珺。
容珺伸手去拿，拿手绢的时候他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宁巧巧的手。像是触电一般，他快速的收回了手。视线望向别处，容珺将手绢放入怀里。
“今日你来城里，就是为了这件事吗？”两人漫步在街上，容珺语气随意的问宁巧巧。
宁巧巧点头，又摇了摇头，告诉容珺：“我来城里，还有一件事。我想给阳儿买些纸笔墨，到时候学习的时候会需要到这些东西。”
容珺侧首看向宁巧巧，轻声言道：“这些东西，到时候我会准备的。”
宁巧巧摇头说道：“这多不好意思啊！先生你肯收阳儿为学生，愿意教他读识字，我们母子两已经很高兴了，该知足了。哪里还能再占先生你的便宜。”
“我这个人对纸笔墨比较讲究，所以到时候会自备这些东西。这一点，巧娘你就无需操心了。”容珺与宁巧巧同步而行，他比宁巧巧要高出一个头，他的影子落在了宁巧巧的身上。
“那我能做些什么？”宁巧巧低头看了眼宁阳，宁阳还在睡觉。
容珺笑着言道：“听宁阳说，你做饭的手艺很好。昨日尝过一次，夜里我还惦记着那股味道。不知何时，巧娘能再请我吃顿饭？”
“这没问题！什么时候都行！只要先生你有空，你来四方村，那我就做东西给你吃！”宁巧巧没想到容珺是个吃货，投其所好，知道了容珺的爱好，日后就更好亲近他了！想到这里，宁巧巧眯起眼睛，笑得很甜。
容珺好心情的对宁巧巧说道：“不如就现在吧！”
他的笑容像春风一样和煦暖人，宁巧巧怔了一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她惊讶的说道：“现在吗？今日先生你有空？”
宁巧巧记得容珺之前说他在巡视治安，现在应该是他的工作时间吧？突然翘班，跟她跑去村里吃东西，这好像不太合适吧？
转念一想，苏县令是个不靠谱的父母官，容珺翘个班好像也挺正常的……
这么一想，宁巧巧就释然了，她笑着对容珺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买鸡，然后回村里，继续做烤鸡！”
容珺忽然言道：“昨日你不是说要去捉虾吗？”
宁巧巧有些跟不上容珺的话题，她愣愣的回应道：“啊？捉虾？”
知道宁巧巧的记性不好，容珺好脾气的把昨天她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昨日你在村头河下游的地方摘了荷叶，你说看到了虾子，打算改天去捉虾。”
宁巧巧仔细一想，好像她是说过类似的话。讪讪一笑，宁巧巧说道：“我好像真的说过这话。不过，先生你不是想吃烤鸡吗？”
容珺答非所问，告诉宁巧巧：“我想体验不一样的感觉。”
体验不一样的感觉？难道他想下河摸虾？
宁巧巧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容珺，想了想，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两人一路走到城北，城北的小贩看到宁巧巧跟容珺，双眼发亮的迎了上来。
“娘子快看，这是今早新摘的梨！这箩筐梨只要一百文！”
“我这豆芽也是新鲜的！这一篮子豆芽二十文！”
“娘子我这里有几条鱼！是蛇头鱼！十五文一条！”
宁巧巧头疼的出声说道：“各位安静一下！今天我只买鸡，不买其他的！”
昨天买了一堆东西，宁巧巧今天可不想再买那么多东西了。
听了宁巧巧的话，一个男人提着鸡笼挤到了宁巧巧的面前，对她说道：“鸡？我有啊！娘子，今天我拿了两只母鸡来卖！四十文一只！”
“四十文一只？算了，我不要了。”平时买鸡，也不过才二十文一只，现在这人要她四十文！比平时贵了一倍，宁巧巧宁可不买！反正家里还有几只鸡，够吃几天的了。
见状，那人尴尬的说道：“娘子，这母鸡本来就比公鸡要贵。这个价钱，已经很实在了。你买了母鸡，哪怕不吃也能养起来让它下蛋。要不是娃大了，想送娃去上学，我也不会把家里的母鸡拿出来卖了。养着它，每个月能下十几个蛋呢！还能孵出几只鸡仔……”
听了这话，宁巧巧想起了一件事，她出声对这人说道：“我身上没带钱。这样吧，你先把鸡送到四方村，我到时候再给你钱。你看这样行吗？”
其实宁巧巧带钱了，她带了一两银子，但是这银子没有换成铜板。就算她把银子给这个人，这个人也找不出那么多钱补给她。
“行！”那人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十文。”容珺忽然伸出手，递了一串铜板给这人。
“哎哟！这、原来娘子你家郎君有钱啊！”那人高兴的伸出手接过了那串铜钱。
见这人误会了她跟容珺的关系，宁巧巧本想出声解释，但是突然又觉得多此一举。万一她解释之后，这些人觉得她一个寡妇跟容珺这个男人有来往不太检点，到时候她的名声肯定会受到影响！更何况这些村民，也都不是四方村的人，完全没必要跟这些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