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汐月的神情冷到极致。
她放下笔来，面前的文件上，猩红刺目的字迹如同血染就一般。
“驳回。蔷薇亲王。”
一个晚上，十几份强烈要求开战的提案被她毫不留情地打上“不可执行”的印记。暴走的读心术对于千汐月的精神产生了严重影响，她整日整日不得安眠，加上不断实验封印，导致体力脑力的双重消耗，所以最近，她格外暴躁易怒。
十七个无人接听的电话，这绝不是冷星的风格。
一把将桌上的文件全部扫到地上，千汐月拿起风衣。
突如其来的剧痛。
闪电一般席卷了全身，仿佛海啸般又急又猛。读心术的范围进一步扩大——原本她已经努力控制在了五十米。五十米之外，她不会失控地读取别人的思想，而现在，即使离她百米都没有用了。
男人的抱怨，女人的哭声，孩子的委屈……一切一切疯狂地涌入千汐月脑海。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停止，无数个声音回响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犹如魔咒。千汐月痛苦地单膝跪地，左眼的瞳仁已然变成曼珠沙华般妖冶的血红。
“不……”她努力抵抗源源不断涌入的，周围人的所思所想。灵力失去控制，周身旋转起狂暴的风，将所有东西都撕扯得粉碎。
右眼中血光浮动，爆炸般亮起的银光近乎照亮夜空。长发无风自舞，她不再跪着，而是浮在空中。一只眼睛血红，一只眼睛湛蓝，异色双瞳配着苍白的肌肤和艳丽的薄唇，竟有一种凄艳的美。
这场风暴持续了好几分钟后才停止。千汐月强撑着站起来，连易容术都不想使用，戴上美瞳和帽子，她便离开了。
而冷星呢？冷星已经看完了全部录像。手指紧攥成拳，她的神色可以用可怕形容。
“我们去看商场的监控。”
没有人反驳，无论她们是否想要结束这场几乎不可能胜利的战役。
一秒又一秒，直到时间流逝已近九点，直到搜索完所有录像也无法看清那女人的半张脸，冷星拿起了手机。
“报警吧。”
“没用的，警察不会管。”
看到了那十七个未接，她的瞳孔颤了一下，然后滑了过去。现在要做的是追查手机的下落，哪怕求助于她不觉得会处理此事的警察。
但只要有一线希望……
“喂，你好，我要报警……”她拨通了110，“我的同学在商场丢了一部手机，对，是被人偷走的，监控录像里都能看到……”
“对不起，这个我们管不了。”
冷冰冰的回复，然后对方切断了电话。
“喂？喂！”冷星皱眉，“Fuck！Son of bitch！”
她气得当众爆粗，差点没忍住摔手机。
但是她忍住了。因为手机摔坏了也是自己的，还要去买。
身后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
“嗯？”她还在气头上，眼神充满了杀伤力。
“不找了吧……”是丢失手机的小N同学，“我们回去吧。”
其他三个人看上去都是疲惫不堪的样子。冷星静默了几秒。
“走吧。”她低声应了句，转头对着保安努力微笑了一下，“打扰了，谢谢你们。”
顶着寒风走出去，她们奔到路边试图打车。九点多，公交车早已经停运了，可惜在这样阴风呼啸的天气里，打车比登天还难。
“滴滴！”有辆车冲着四人鸣笛。
“这谁啊……”冷星心情本就不好，还承受着寒风肆虐，于是更加不好了。不过感觉好像有些熟悉……
白色的……雪佛兰？
车窗玻璃降了下来，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我。上车。”
是面无表情的千汐月。当然她并不知晓，千汐月就在这里守候着，等了她至少半个小时。
“走走走，是我基友。”她赶紧推着舍友去后排，自己拉开了副驾驶的门，然后系好安全带。”
“你……”
“先送她们回去。”
“然后我跟你走。”
千汐月没有理她，注视着前方红灯，稳稳地停车。
“我们今天……算了回去再说吧。”她不想提起小N的伤心事了，那无异于伤口撒盐。
千汐月依旧不理她，只是攥着方向盘。
“你倒是吱个声啊。”
“吱。”绿灯亮了，她启动了车，目视前方，连余光都不肯分给副驾驶。
冷星气得想捶墙，更想捶她，但是考虑到后座上还有同学，所以暂时忍住了。
一片死寂，静默无语。后座上疲惫的三人，和前面冷战的一对。
千汐月一路开车到了宿舍楼底下，即使三人表示将她们放在路边就好。
“她会不放心。”她不带感情的解释，“毕竟是夜里。”
“谢谢你，真的谢谢。”
“不客气。”千汐月只是注视着方向盘上自己僵硬的手指。
“拜拜啦米娜桑！我走啦！”冷星朝舍友们挥手，“不要太想我~”
“我们会想你的~”终于她们笑了起来，朝着冷星也挥了挥手。
“我真的很抱歉我没有看到！手机静音了。”刚刚驶出校园，冷星就开始解释，“你知道么，小N的手机丢了，我一直在帮她找，各种看录像什么的。该死的警察居然说他们管不了，哼，分明就是不想管。”
千汐月继续开车，一言不发。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如果她没把伞放在那里就好了。没上去找的话，我们就不会领那张游戏城代金券，自然也就不会有丢手机什么的了……伞和手机，还是手机损失大，唉……”
千汐月一如既往保持沉默。
“我知道你生气啊，十七个未接，换我我也生气。可是我道歉也道了，解释也解释了，你吱个声撒！”
“吱。”
“又来了，你想气死我么？！”她伸手忍不住捶了千汐月的肩膀，这一次没人，她不怕被看见了，“吱你个头啊！”
“别动。”千汐月开口了，冷得不像是对爱人说话，而是在对下属下达命令。
冷星吓得缩回手，乖乖坐好，一脸委屈。
“不安全。”大概也是不忍心她这幅样子，千汐月挤出三个字来。这回语气没那么冷了。
“我就是……哎呀你那脸色简直能吓死人嘛！我魂都要被你吓掉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你让我吱的。”千汐月撇了撇嘴角。
“我让你吱你就吱，我现在叫你别再甩脸色，你会么？”
“我几时给你脸色。”
“现在就是！”
“一向这个表情。”她确实没有说谎，对别人她都是面无波澜，只是冷星习惯了她笑意盈盈的样子，所以觉得千汐月不笑的时候都像在发火。
“你滚吧你，脸拉得老长，再长点儿都和拉面一样了。你是在学iPhone么，一代更比一代长？”
“我脸一点都不长。”千汐月刹车停在路边，“我可以滚，你自己开车回去。”
“这分明就是个语气词你较真什么？！”冷星哭笑不得，以往和她斗嘴斗得不亦乐乎的千汐月在心情不好的时刻，连打趣一下都会被当真，“我哪敢让你滚对吧……要滚也是我滚啊……”
她的手放到了把手处。
“坐好别动。”
千汐月点火启动，一档，二档，三档……时速很快就过了100迈，也就是飙上了160……
“千汐月你发什么疯！”冷星刚从冷战中稍稍恢复，立刻被她飙车吓得魂飞天外，“160了你是想因为超速被吊销驾照吗？！”
而且据她所知，这个车官方给出的最高时速也就是180km/h吧！这么做真的不会有事吗？
“我没有驾照。”速度又平稳地降了下来，维持在50迈左右，“我一个人时习惯开快车。”
敢情她把自个当空气了？！惊魂未定的冷星领悟到了个中含义，瞬间又爆炸了。
“拜托啊姐姐，我一个大活人在你旁边！活的！”
“所以速度降下来了。”她不以为然道。
“你没有驾照你还开车！”虽然清楚她不会置自己于险地，冷星依旧不能淡定。
“你没有调酒师职业资格证书照样调酒。”
千汐月不咸不淡地反呛回去。
她怎么知道？！哦不，该死的读心术……
“那是我没考！我全都会！”那种吃瘪的感觉让她气急败坏。她原本是要去考的好吗？可是谁知道第一次高考完她就被董事长小姐提溜到美利坚去了，等回来开始学医彻底没空了……
“我也没考，我也全都会~”
等等，这个笑不太对劲，好像是……嘲讽？！
“永远说不过你，算了……”她无力地靠着窗玻璃，“至少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千汐月驶进院子，稳稳地停车熄火。之后拉开副驾驶车门将冷星抱出来。
“诶你干什么？！”
“别吵。我很累。”千汐月打横抱起她，抬起膝盖把车门顶上，“今天驳回了十几份提案。”
冷星拿着钥匙锁好车，然后配合地用双手环住她的脖颈：“什么提案？”
“军部提案。”
冷星没再继续问，知道问了也没用。
“对了，千汐月。”冷星突然想起来了。
“嗯？”
“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件事？”
千汐月非常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不是因为觉得麻烦，而是很不喜欢这样的铺垫：“直说。”
“我的同学小N不是丢了手机么，所以……”
尽管用不用读心术，千汐月都知道下一句会是什么，但还是等着她自己说出来。
“你可以帮我找她的手机吗？”
“序列号。”
“千汐月你知道序列号？！”冷星惊讶道，“我一直以为你不懂手机……”
“你有读心术，什么都会懂。”她轻轻一闪，没用钥匙直接进了家门，“即使在关机状态下也可以追踪手机，对吧？”
“我觉得你适合做侦查工作……”
“那是大材小用。”她唰唰唰脱着衣服，“我去洗澡。”
“等等！”冷星奔过去抱着她，“你答应了么？”
“序列号。”
“我不知道。”
“那我也不能。”
千汐月回答得很生硬，然后扳开她的手。
“说真的，你到底是……就因为那电话心情不好么？”
等到两个人都解决洗澡大事后，冷星有点怯地问她。今天的千汐月太不正常，完全不掩饰自己心情不好的事实。
“不是。”她没看冷星，闭着眼睛，似乎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别的事情。”
“那……没有序列号，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拨打关机，又没有序列号，你觉得怎么找？”
“我只是想，或许是你的话……可能在我心里你是无所不能的吧……”
“不是。”千汐月依旧闭着眼睛，看起来疲倦极了，“从来都不是。”
“你可是血族军部的首脑啊，多少机密的事情你都可以查得到，一只手机算什么？”
不知为何，冷星就是觉得她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做。
“你，是在跟我发火么？”千汐月睁开眼睛，完全没有刚才的倦色，目光灼灼像是穿透人心。
“是，你不至于做不到，但是你就是不想！”
“并不是我能做到，我就一定要做的。”
“即使是我？”冷星苦笑，那一瞬间她甚至在想，为什么她会爱这么一个冷酷的千汐月。
“我累了，睡吧。”
千汐月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她的身体很冷，隔着被子都有挡不住的寒意。
冷星望着她的侧脸，觉得那线条前所未有的锐利冷酷。
“晚安，千汐月。”她的手轻柔地划过千汐月的脸颊脖颈，直到肩头，然后感到一丝细微的颤动。
“晚安。”千汐月的指尖划过她的手背，然后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