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汐月怔了一瞬。

“那首曲子啊。”

“《天空之城》的主题曲，是的，虽然我不觉得你会喜欢看动漫什么的，不过看了谱子应该就ok的吧？”

“我知道，而且看过。”

她并没有告诉冷星这一切的由来。

在她们还不是情侣时，千汐月就去过冷星家，比如送给她戒指的那次。当然，惯于收集情报的亲王发现冷星虽然爱好广泛，但并不是没有特别偏好的点——她有不少宫崎骏的动漫书。出于了解冷星喜好的想法，她把比较经典的部分都看了一遍。

只不过千汐月感想极少。阅尽世事的她对那些想要表达的主题，例如天空之城中野心的可怕或者文明进程中需要反思的问题早已有许多见解，所以思想层面上，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不过她确实喜欢那种能够让人放松的风格。

“你……看过动漫？”冷星忍不住惊讶道。

“嗯。”她本想戏谑地继续说，她还知道手机有序列号，她还会网络语言，但看到有一些人似乎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便止住了话头。

毕竟她刚刚摘了披风，那遮掩银色长发的兜帽自然也一齐消失了。而绝大多数血族都是黑发，人群之中确实相当扎眼。

“我……我只是觉得不太像是你会做的事情。”

一个中世纪出生的老古董亲王，用着手机，穿着西装也罢了，还会看动漫，还听得懂各种网络语言，比如“十动然拒”和“不明觉厉”……

“如我所言，你会读心术，那你什么都懂。”千汐月俯首在冷星耳旁细语，末了还轻轻吹了一口气。

表情异常邪恶，眼角全是促狭的笑意。

冷星的脸腾得烧红了。

“你不说有没有答应我拉琴，还调戏我！”她看上去像是要炸裂，“好多人都要发现了啊！”

果然，三三两两的人像是认出了千汐月，开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冷星紧张得要命，千汐月则不以为然。

“千汐月你带我到这里会被人发现的！”冷星拽着她的领带，“你发什么疯啊，要知道……”

接下的话语她没有说出口，而是在心里默念，因为她生怕别的血族听到，却知道默念的话，唯有可以使用读心术的千汐月能够听见。

要知道我是人类啊，你们血族是不能和人类一起的。你暴露给我太多东西，如果不把我变成血族，你会被送上法庭的！

她并非不知道千汐月违反了多少血族世界的法律。首先，她知晓千汐月的身份，却仍然保持着人类的自由之身，六戒律首条的“避世”因此打破——能够知晓血族身份的，除了血族，也就只应该有被血族控制的人类，而她却是自由的。她任性地要千汐月带自己去卡玛利拉法庭，进入连非密党的血族都不能出入的机密要地。与此同时，千汐月跟魔党的领袖——也就是奥斯顿合谋设计了他的兄长与自己的叔父，可以说是通敌。

更别提她出入了血族多少不为人类所知的地方，千汐月的城堡，卡玛利拉第二监狱，还有这里。

梵卓乃至整个卡玛利拉的政治中心。

即使千汐月向自己保证，没有人胆敢为难她，但冷星还是忍不住心中发凉。

如果别人知道了高高在上的亲王殿下在和人类恋爱呢？

甚至让对方知道了很多血族平民都不会知道的政治机密。

千汐月作为古老纯血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她的政治立场不难想象。能够不虐杀人类已经算是温和，要知道在血族眼里，人类的性命和蚂蚁没什么两样。

人类在她眼中，大抵是十分低贱的存在吧？毕竟最普通的血族，都十分傲慢，看不上这样没有灵力也没有速度与力量的物种。

哪里有人配得上她呢？

或许，只有那和她同样强大尊贵的魔党领袖，才能平起平坐吧？冷星思绪漂移，心里也有些酸涩。

“宝贝儿。”千汐月弯下腰，注视着她的眼睛，蓝宝石般的双眸清澈明净，“不要乱想。”

她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摩挲冷星的脸颊，完全不在乎有许多人已经聚拢成了一个半圆，在几十米开外望着她与她的爱人。生为上位者，即使追求者踏破门槛，但他们见到真人，普通的血族，甚至是平日里有头有脸的存在也不敢轻易接近她。

指尖从冷星的耳旁滑到下颌，然后停在她的肩上。千汐月的唇擦过她的耳朵，低声道：“你从未配不上我，即使在我眼中，人类确实……是不如血族的存在。”

她并不想要冷星伤心，所以说得很委婉。

“而我想要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可以保护我自己，正如我也可以保护好你。”

“是宣誓主权吗？”冷星笑了，伸出手抱住她，手指在她的肩胛骨上游走，“还是怕我看你追求者太多而吃醋？”

“都有。”

她高挺鼻梁的阴影落在冷星的脸上，蜻蜓点水一个吻后，她松开了冷星。

银色领带随着风飘摇，她向空中伸出双手。墨色丝绸的衬衫衬得她的手白皙得像是玉石。手指细而修长，却并无纤弱之感，而是充满力量。小提琴和弓弦分别凭空出现在她的左右手中。与此同时，火焰跃动的披风也在空中现形，正如她当时配合冷星拍照时那样。

“虽然我惯用左手，但小提琴还是右手拉。”

像是看出了冷星的疑惑，她轻声解释道。

她先向着冷星鞠躬，而后面向人群微微颔首。

因为她只是为冷星而奏，何况她是高高在上的亲王。颔首仅仅是致意罢了。

乐曲声响了起来，千汐月几乎是始终在注视冷星，唇角有一丝浅浅的笑意。偶尔她也会扫几眼几十米开外的血族们，只是漫不经心的几眼，仿佛只是放松下脖颈。

而那些人也始终静静站着聆听，没有人失控地冲上去要接近千汐月，不过有一些人拿出了手机——毕竟很多血族生前也是人类，尤其近几年有越来越多的人类精英加入了血族社会。他们举着手机全程录像，千汐月并不阻止，只是专心为冷星演奏。

一曲奏毕，千汐月一如之前朝着冷星鞠躬，然后再次对着人群颔首致意。

极其热烈的掌声。不止是因为千汐月的技艺问题，更是因为她从未在公开场合演奏过。虽然有很多血族知道她会在自己家城堡，或者她喜欢的任何地方拉琴，但那纯属自娱自乐。

她从未专门为谁演奏。

所以可以想见这场景多难得。即使是拉个小提琴，但放在蔷薇亲王身上都是大新闻。

千汐月眼中只有冷星。她向来高傲，毕竟亲王之尊，有谁需要助兴能够劳动她呢？也就是她的爱人，可以提各种各样的要求，而她也会一一满足。

哪怕是她的任性。

“谢谢你。”冷星走过去牵着她握住弓弦的那只手，“我很开心。”

她们正准备离开，突然人群中冲出一个身影。

是一个小女孩儿，两颗红宝石般的眼眸纯净无暇。她开心笑着朝着千汐月奔过去，想要伸出手扯千汐月的披风。千汐月不着痕迹地避开，瞳孔中划过一丝血线，俨然有些动怒的迹象。

她最反感除了冷星以外的任何人碰她，心情好也不可能改变精神洁癖的本性。

“蔷薇亲王~！”

然而小女孩并没有注意到。

冷星非常及时地狠狠捏了下她的手指，将那股刚要释放的煞气逼了回去。

后面是一个血族女子追着，看起来一脸慌张。

即使千汐月心情再好，她也是蔷薇亲王，何况还有美杜莎的名声流传在外。雪月惨案这样的野史几乎深入了血族平民的心中，所谓恶魔的象征等等……也只有稚子无知罢了。

“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清脆稚嫩的嗓音，千汐月僵在原地。小提琴和弓弦刚从她手中消失，而她正准备离开。

她只在公文上签名。

而现在场景转换，她就像一个被粉丝围堵的明星一样，连小孩子都……

冷星的眼中柔软。

“给她签吧。”她的声音就像尘埃散在风中，“千汐月。”

千汐月点了点头，然后松开冷星的手，右手拿着照片，左手执起笔来。

“千汐月，希望你喜欢。”字迹俊秀大气，正如她本人一样。

她淡淡地笑着将笔与照片还给小女孩儿。那位母亲追了上来，揽住孩子，然后止不住地对着千汐月鞠躬道歉，就差直接跪了下来。毕竟亲王很不喜欢别人碰她。

“无妨。”亲王的声音淡漠，“不必致歉。”

她重新牵起冷星的手，足尖轻轻一点，然后两个人消失了。

并不想再有任何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她用了瞬间转移。

又一次地，冷星回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然后耀眼的水晶灯在头顶亮起，明晃晃地映着两人的脸。

“我不喜欢除你之外的人碰我。”

千汐月原本就是外表纤瘦的人，最近更是劳心劳力消瘦得厉害，以至于脖颈处几乎能看到喉结。

“这我知道。”冷星盯着她的脖颈。千汐月说话的时候，那里便滚动着，让她有遏制不住想要亲吻的冲动。

她想要用嘴唇去爱抚，用舌尖去品尝，甚至……用牙齿去噬咬……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居然想咬爱人的脖子？

“也不喜欢签名。”

“这我倒不清楚……”冷星移开了目光，“我只是觉得那小孩儿很可爱。”

“也只有小孩儿不怕我。”面前的人，嗓音比魔泉的水更凉，“看见她的母亲那般模样了么？她怕我动怒，然后杀了她。”

“你确实不高兴，虽然我想倒不至于要杀人。”冷星扯了扯她的袖子，然后抱着她的手臂，“何况，你也不会希望别人完全不怕你。”

“你不怕足矣。”

“那仅仅是因为你宠我。”冷星慢慢贴近她，“不要动……”

她的唇贴上千汐月的喉结。

“我只是想要亲吻你。”

冷星微微侧着头，双臂环住她然后亲吻，千汐月一动不动，就像市政广场那座银质的雕像。

她的手垂落在身侧，藏在披风里。无人可见她的左手处有一把锋利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