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星画上句号,似乎耗尽了全部力气。她的右手执笔撑住桌面,仿佛如此自己便不会倒下一般。左手则僵硬地弓起,手心贴着光滑的纸面。她已经筋疲力竭了。
“千汐月,我倒不知道,是希望你醒来,还是不希望了。”冷星倏忽一笑,带着深深的自嘲,“说到底,希望你健康,又不希望你会为我的健康而忧心罢了。”
她盖上笔帽,然后将笔物归原位。紧接着又合上笔记本,她站起身来,将它放进了之前装切片盒的包里。
“请你不要怪我,我并不想欺骗。”
她点开手机,发了一条微博。
“我只想忘记,我宁愿自己失忆,可以不去经受这些摧残。”
然后设了仅好友圈可见。
她爬上床去,抱住千汐月,然后闭上了眼睛。
与她所料的一样,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第二天早晨,千汐月依旧没能醒来,而冷星的各种症状也没有缓解。应该说,她几乎彻夜未眠,脑中时刻不断的折磨使得她睁着眼睛,望着天黑渐渐变成天明。
凌晨五点半,冷星终于忍受不了爬了起来。即使将头贴在千汐月冰冷的胸口依旧毫无用处,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开一般。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就要考试,然而她烦躁得根本无法考试。
“算了……”冷星撑住床坐起来,揉了揉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她不用照镜子都可以想象自己的黑眼圈活像化了烟熏妆的样子,“至少……我或许有办法让你醒来。”
冷星从包里拿出之前千汐月送给她的匕首,纯银和宝石握在手中并不冰冷,至少比千汐月本人要温暖一些。她打开房门在四周走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后,紧紧关上门,然后回到床上。若说不害怕是假的,毕竟这城堡里有不少血族士兵,而她的血——据千汐月本人说,几公里外都闻得见那“诱人”的味道。
但是现在,她别无选择。自己的血似乎有奇效一般,总是能把千汐月从狂暴或者濒死状态拉回来,所以她姑且死马当作活马医试试看。
冷星洗净双手,找出创可贴放在一旁,伸出左手,右手举起了刀子。尽管她猜想过血族的唾液有让伤口迅速愈合的功效,否则那些被吸血的人类发现脖子上的伤口肯定会知晓些什么。然而事实上没有人发现,自己的亲身经历也可以肯定这一点。不过,她还是做两手准备好。
利刃一闪而过,冷星痛得皱了下眉头,迅速把流血的手指塞到千汐月口中。她划得很深,血不停地往外流,半天都止不住。
将近五分钟过去了,伤口依旧没有愈合。冷星合拢千汐月的双唇压住手指,又过了一会儿,贴上了创可贴。
“但愿这样有用吧。”她自言自语道,“我得去考试了。再见,亲爱的。”
“爱丽丝。”
她拉开门呼唤道。金棕色长发的女生穿着一套修身西装出现在她面前。她真高,虽然比不上千汐月,但是也足以让冷星仰视。她的眼眸是巧克力色,乍看起来比千汐月的温暖,但是走近会发现里面藏着冷意,一种克制和谨慎的情绪,而不似千汐月在自己面前那么放松,眼底自然而然流露笑意。
爱丽丝朝她伸出手来。她抓起包,然后挽住爱丽丝的胳膊。旋风卷起,等她的双脚落到地面,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让她几乎不能站立。
“当心,冷小姐。”爱丽丝扶住她。依旧是不带感情的淡漠口吻。保护冷星是她的职责,但付出感情可不是。
“谢谢。”冷星双腿发软,挣开那只冰冷的手,踉踉跄跄地到了一颗树旁,险些吐出来。
本来她就头晕得厉害。
爱丽丝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双手在空中一托,冷星便发现自己被她抱了起来。
“欸……”千汐月知道会很可怕吧。
“冷小姐,我并没有碰到你。”她不至于不知死活地去碰殿下的伴侣,“还隔着一层空气。”
“我……我不是介意你抱什么的……”冷星虽然听不见她的话,但不会读不懂她的表情,“好多人没事儿也喜欢逗我,抱一下亲一口的……只不过千汐月知道肯定会不高兴就是了。”
你知道殿下会不高兴还不拒绝?
爱丽丝熟练地用灵力让一层空气托住冷星,然后朝着学校走去。冷星努力忍受着方才瞬间移动带来的不适感,断断续续道:“爱丽丝……你,你别跟千汐月说啊。我其实听不见你们说话,只能靠读口型和看表情来猜测你们的意思。”
爱丽丝一惊,脚步停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恢复,或许很快,或许很久,总之很困扰就是了。巴士爆炸案你应该知道了吧,当时爆炸声带来的冲击波,嗯,就变成这样了。我耳中全是高频轰鸣音,别人说什么我都听不见,我自己说话也听起来模模糊糊的。”
爱丽丝放下她,取出手机来打了一行字,屏幕放在她眼前:“那你怎么办?”
“不打算怎么办。基本上没什么好的方法,我会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大概是哪里受创。鼓膜没什么问题,大概是内耳。告诉你的原因是……如果千汐月醒来我还没好我需要你配合一下我。”
冷星接过手机回复了她一大段。她实在不想再说话,因为脑中的杂音让她难以组织语言。相比之下,打字还能舒服点。
“我会保密的。”
“不仅是不要说,而且在千汐月面前也不要想这件事。”她可以肯定没几个人知道千汐月读心术的秘密,但她不会说,“千汐月很敏感呐。”
她将手机还给爱丽丝。
“我要去考试了,帮我照顾好她。”
爱丽丝露出一个和千汐月一般寒冷水面上浮冰样的笑容。无需冷星说,爱丽丝也会守护好自己的主君。
只是她已经有爱人了。
爱丽丝颔首,朝着冷星挥了挥手。冷星也挥了挥手后转过身,朝着教学区迈开大步。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而她既不想复习也不想吃饭。
冷星想了想,爬上山坡,回到宿舍小憩了一会儿。半个小时后,她抓起包,揉着依旧有些疼痛的眼睛去坐校车,等一路颠簸摇晃到达医学院本部后,也就只剩下二十分钟左右就要开考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组胚实验室涌去,嘈杂混乱声不绝于耳,冷星慢悠悠地走在后面,不希望被人看出自己的不适。
等到她进去的时候只剩下一个座位了。是的,就是她的舍长和蓝焯之间的那个。
偏偏是她不想靠近的两个人,一个人的负能量让她忍不住躲避,而对另一个人她怀着一种莫名的歉疚。
冷星无声地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惨白的手指扣住桌沿,肉色创可贴对比肤色格外明显。
“冷星。”蓝焯叫了她一声,“你的手怎么了?”
垂着头的冷星听不见他的声音,自然毫无反应。
蓝焯细长的手指在她面前的桌上敲了敲。她抬起头,看到男生眼中询问的光。
她低下头,从包里抽出一张草稿纸和水笔,刷刷刷写道:“刀伤。对了,一会儿老师说题型的时候,你能否简单地在纸上写给我看?考完解释。”
蓝焯接过纸,扫了一眼后比给她一个ok的手势。
她抓过那张纸继续写道:“但是不要让老师看到。”
他又比了一次那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