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部自己至少看过三遍的惊悚动作片，冷星没太多感想。她现在的心情类似于实验狗取试剂放试管，完全就是“按照流程再来一遍”。

接下来该发生什么，她早都一清二楚。因而那些丧尸忽然冲出来的惊吓，或者地狱犬围攻的恐怖，她都感觉不到分毫。毕竟这里是现实世界，她站在上帝视角看电影，很清楚主角有光环绝对不会轻易狗带。

幸好她只是在看电影，毕竟真放到现实世界，她可不敢保证自己一定是那个有光环的主角。虽然她不至于到幸运E的悲催程度，但她也绝对不是欧皇。她顶多是个亚洲人，不会倒霉到喝凉水都塞牙就是了。

看生化危机2，她纯粹是陪太子读书。当然，太子大概没想读书，可能在思考些别的什么有的没的。

至少千汐月目前这个姿势就让冷星没觉得她多感兴趣。千汐月双眼眯成了两道缝，头抵着她的脖颈。她一只胳膊搭在冷星肩上，另一只胳膊放在茶几上，似乎随时准备去端气泡水。千汐月简直要变成一只树袋熊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她见过千汐月对事情真的感兴趣是什么样子，因而千汐月此刻什么情绪一点都不难揣测。

与其说她在看电影，不如称她在假寐。

“亲爱的？我怎么觉得你快睡着了。”

“没有。”千汐月含糊地应了一声。

片头简单介绍了前情提要，之后马上进入了混乱场面。因保/护/伞公司作死，暴君病毒很快扩散开来，并且肆虐全城。保/护/伞公司不得不出动人马，首先把科学家等高级职员接出浣熊市，以避免“财产”损失。由此，警察出动，并且引出女二号吉尔。

“说实话，我每次看到这里都有两个感想。第一，保/护/伞公司为毛要作大死？他们应该很清楚打开蜂巢会有什么后果。我真心不相信这么大一公司居然连自家研究机构出了什么乱子一点都不清楚。第二，人生来真不公啊，你看那些普通居民他们根本一无所知，就被卷入这场灾难事件，直到没有机会自救才得知真相。而像教授那样的高级职员就会被公司早早派人接走……好吧，保/护/伞也不是在乎教授这个人咯，更多的是因为，他是财产吧？”

“我是这样想的。说到普通居民和高级职员的问题，如果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病毒已经泄露了，而当下拿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案。贸然公布会引发民众恐慌，由此导致的犯罪事件会加剧事态恶化。在无法疏散全城居民的情况下，优先解救高级知识分子成为一种必然的选择。”

“但是根本问题在于……你没有尝试怎么知道无法疏散全城居民呢？完全可以找别的借口分开疏散啊，比如军事动员之类的。借口并不重要，只要能先把人救下来不就好了？”

“这就是思维方式差异了。”千汐月轻叹一声，“你是平民，又是医学生，见不得草菅人命，自然希望能救几个救几个。我不这样想。如果是我，首先考虑的是社会影响。会不会引发民众恐慌，或者控制病毒扩散，优先级都在疏散居民之上。既然病毒已经泄露并且在全城传播，最保险的措施就是封锁全城，然后杀死里面所有人，这样可以保证病毒不会扩散。”

电脑上画面一片凌乱。枪声和丧尸的嘶吼声夹杂传来。冷星无心去看，满脑子的血都在轰轰作响，她气得脑袋都要炸开：“科学家的命是命，普通人的命就不是命吗？就算怕扩散，能不能先救了隔离起来检查啊？就非得全部杀死吗？我的天，这是人命啊千汐月，几十万人说杀就杀……照这个意思，只要有传染病流行了，感染者就该消灭掉吗？”

千汐月伸手点了暂停键，直起身子来注视冷星：“宝贝儿，在这种问题上我们的看法总是有分歧，而且几乎称得上不可调和。我并不想和你吵架，因为我和你，谁也改变不了谁，我更不想伤到你，但既然你跟我讨论，那我姑且认为，你想要听我的看法。”

“是……”冷星的声音低了些，“我知道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但要落到实处，想到草菅人命之类的……我就觉得几乎无法忍受。你说吧，我会尽量缓和一下。”

“好。”千汐月递给她可乐，自己也喝了一口气泡水润了润嗓子，“我们先不讨论病毒泄露究竟是意外事件还是有意为之。这其实和你说的第一点有关。目前病毒已经泄露了，而且你也可以看到，是保/护/伞人员打开蜂巢，派遣先遣队进入，发觉异样后又迅速关闭蜂巢大门。此后出现了丧尸感染的新闻播报，对么？”

“嗯，时间线上是这样。”

“我的专业并非生物或者化学，但至少具备最基本的知识。从事件来看，病毒的传播方式很可能是空气传播，没错吧？”

“是的。其实第一步里也有提到病毒变异了，传播方式有增加什么的，毕竟暴君病毒是RNA单链病毒，相比DNA病毒非常不稳定，很容易因碱基的替换而变异。”

“既然病毒很可能是空气传播，那么站在控制病毒扩散的角度，你应该怎么做？先别急于回答我。你必须要考虑两个关键点，一，病毒感染的对象，二，感染的后果是什么。”

“感染对象是人啊，感染了不就变丧尸了么？好吧，我知道你说第二点的意思，因为后果太严重了，变丧尸救不回来还会感染其他人只好杀掉，不像别的传染病，比如流感之类的尚且有的救。但是第一点……你什么意思？”

“我记得在SARS病毒爆发后两年，中国又爆发了禽流感。当时的普遍做法是大面积扑杀活禽。”千汐月轻描淡写道。

“是扑杀活禽啊……虽然我是有觉得那么多鸡还蛮无辜的，但是总比禽流感肆虐传播到人群中好吧？”

千汐月微微一笑：“这就是我所说的思维差异了。假如你是一只鸡，你断不会这样想。电影中浣熊市的普通居民之于保/护/伞公司，就像禽流感爆发时的鸡之于人类，最多只是’不那么重要的财产’而已，甚至连财产都算不上。唯一麻烦在于，扑杀活禽会遭到财产损失，但不会动摇政权或者变得声名狼藉。杀死普通居民……那就很难说了。”

冷星气得一瞬间咬紧了牙，但想到方才答应千汐月的话，努力深呼吸了几下，没有发火。

“宝贝儿，我不希望你觉得我很恶劣。虽然我没有外界所以为的那样在乎声名，但任何人都希望自己在爱人心目中是美好的，我也一样。只是你问我的看法，那我自然应该诚实地回答你，假如我要回答的话。你可能会认为，因为我是血族，所以对我而言人类就像家禽一样，属于可以扑杀的对象，而你是人类，你很难接受这一点。有这方面的因素，但不是全部，甚至不是大部分。”

冷星痛饮了几口冰可乐，强行压住胸腔里熊熊燃烧的火焰：“你继续说。”

“先说种族相关性好了。如果你跳出身为人类的局限，站在更高处看，你会意识到有些禁忌并非绝对禁忌，而是相对禁忌。人命关天，那是因为你是人类，同胞的性命自然重要。大猩猩、长臂猿或者金丝猴在智力上和人类相差并不算太大，但你显然不会觉得猩命关天或者猴命关天吧？”

“我一样不会觉得……它们的死亡无足轻重。”

“你会为了让自己活下来杀人么？”

“嗯……除非是对方要杀我，我必须自保。其他的情况，如果是被威胁杀人否则杀我，或者没有吃的，我不会。”

“那如果对象换成猩猩和猴子呢？”

冷星哑口无言。她确实会杀死猩猩或猴子，假如真的没有食物可以维生。

千汐月抚了抚她的脸：“我想，你已经告诉我答案了。类比对你而言并不困难，对吧，宝贝儿？”

“可是……那是……”冷星攥紧拳头，“那是人啊！就像你说的，那是我的同类啊，我怎么可以不管不顾放任他们去死？”

“嗯……”千汐月沉吟着，“据我所知，人类的高层并不会拿普通民众当人看。至少曾经教会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证实这一点了。我当然不会说你的想法荒唐可笑，宝贝儿，你能保持一颗善良之心非常难得。”

“那千汐月，如果把对象换成是血族民众，你还会做出封城杀死所有人的选择吗？”

她看过生化危机2，自然知道后面的结果是保/护/伞公司投放了核弹毁灭浣熊市，借口核电站泄漏遮掩真相，不过千汐月不知道这点。

“会。”千汐月短促有力道。

“哪怕是你的同类？”

“是。在病毒通过空气传播的情况下，这是最不容易扩散的措施。你要清楚，只要一个病毒携带者出城，后果几乎是无法想象的。就算是站在民众安全的角度，也必须封锁全城集体消灭。当然实施起来不能这么直白，你必须有些遮掩，比如伪装成事故之类的。这就是处理手法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