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雨辰将传单随手卷成一团当擦桌纸,随即嗤笑:“大选而已,林、连两派真不消停,首席执政官之位诱惑这么大么?”
蒲净眨眨眼:“不知商将军打算投谁?”
商雨辰低头不言,霍卿笑着替他回答:“这还用问么?商将军自然会投林执官。”
商雨辰抬头看他,似有些不悦,却默认了。蒲净想起北伐之时二人在军中对彼此都挺照顾,商雨辰是林派并非什么稀奇事。只是看这神情,商将军似乎不喜欢霍卿谈此事。
霍卿借着付账的机会将蒲净拉到一旁,说商雨辰这厮仰慕林执官已久,但却极其不喜欢旁人说他二人的闲话,甚至看到他们的名字写到同一张纸上都要撇撇嘴。
“既然仰慕,为何还要躲着?”蒲净很不解。
霍卿叹道:“正因仰慕,才要躲着,雨辰也是为林执官好。议会有规矩,参政女子必须是未婚单身童女,所有参政女子在职期间不得谈婚论嫁,不得诱引男性官员,若违反了规矩,流放革职事小,若被人扣上淫|乱罪名,要受肉刑。”
蒲净皱眉:“听说那连峥早已成家,妻妾纳了三四房,为何却能参政?”
霍卿道:“因为他们是男子。”
因为他们是男子,仅此而已。
蒲净想,比起玄冥国妇女在街上抛头露面久了都要引起闲言碎语,沁灵国能给女子参政机会已是难能可贵。但这种机会,却也摆脱不了局限。
在蒲净构想的大同社会,各种族和谐,男女平等,没有战火,没有杀戮,没有饥荒,没有病馁。
他也知道自己痴人说梦,想到这里,不由又自嘲地笑了。
回到席上,蒲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不知霍长官是林派还是连派?”
他问这话,完全是以外邦人看戏的心态——反正到时候他没资格投票,大选的时候自己还在不在沁灵都难说,初来乍到,水晶宫的恭房在哪儿都没摸清,对政治更没有发言权。
商雨辰道:“他?四年前他就是彻头彻尾的连党。”
霍卿摆摆手:“那时和连执官打交道多,而且当时谁知道连执官会成为首席执行官的候选人?”
商雨辰道:“得了吧,我记得清清楚楚,去年你还领队为连峥拉选票。认识这么多年,本将军都没发现与你政见不合,真不知当年怎么交上你这朋友。”
霍卿啜了一口酒,笑道:“话不是这么说,政见不合就做不得朋友么?彼时我一心为连派,可现在想想,林将军其实也不错,无论谁当选,我还是刑署职员,任期满后照样卸任,有何影响呢。”
商雨辰呵了一声,“这才一年不到,怎么就觉悟了?”
“那是因为咱们太久没谈这事儿了。”霍卿道。他们不谈大选之事,主要还是因为支持的候选人不同。在沁灵大选前,因支持不同候选人闹得骂人掀桌、兄弟翻脸、家庭破裂的例子比比皆是,比谈钱还伤感情,所幸商雨辰和霍卿都较为中立,能不谈便绕过话题,若非蒲净偶然提起,他们也不会把话说开。
商雨辰难得露出笑容,给自己重新拿杯添上酒,刚刚满上,酒水竟咕噜噜沸腾了,滚烫乱溅,随即噼啪蒸发成一团气,空气里弥漫着酒精的香气。
祝融啊,你整商雨辰,我们跟着遭白眼啊,蒲净心中很苦恼。
蒲净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咱们既然已用完膳,不如早些回署衙。”
商雨辰正在考虑明天给祝融也带上巫禁,板着个脸点头。三人起身,蒲净环顾一圈,依旧不见祝融,不知他藏到哪儿去了。
这家馆子分为大堂和雅间,大堂适合小康人家吃便饭,雅间专供宴请宾客。今日霍卿本来是要请蒲净,但午后还要到衙署当值,时间仓促,便图方便在大堂里挤了。三人从饭桌间折出,时不时碰上横出的长凳和迎面来上菜的伙计。
蒲净低头打量着坐着吃饭的人,多数是衣着潇洒的公子和水灵灵的年轻姑娘,男揣折扇,女执团扇。
深秋天已凉,还要随身配扇,难怪玄冥人总说沁灵人矫情。
瞧着瞧着,他看见一位行色匆匆的姑娘,毛手毛脚撞上一人,身上的包袱没捆紧开了,里面跌出一只团扇。
蒲净眼尖,一眼发现粉纱扇面上绣着一只白绒绒的小狐狸,尖耳朵,吊梢眼,与秋岚绣得那只一模一样。
蒲净立马拽住霍卿的衣袖,朝那边指了指,于是霍卿又拽住商雨辰,三人齐刷刷盯过去,不动声色。
女子连忙起身,小心环顾周围,拾起团扇,取出一只油纸袋,将团扇包起来,妥善揣在包里,再找个桌坐下。店伙计后脚跟上,女子说了什么,伙计屁颠颠给她盛了碗水。
她顶着竹编斗笠,黑色薄纱自斗笠上挂下,挡住了面孔,像一股阴霾,怀里还揣着把长刀。
“注意,对方手中有法器。”商雨辰低声道,手已经取下了银徽。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自己被盯着,斗笠往上扬了扬,两道不易察觉的目光自黑纱后射来。
“先把店里的人疏散再动手。”霍卿提醒道,“困住她即可,下手温柔点,她是个姑娘,而且还不一定和案情有关。”
商雨辰下手出了名的没轻没重,让他坐下套人的话,他能拆了桌子,让他留活口,他也可能砍人一刀。
“恐怕来不及疏散。”他道,银光乍泄,直朝那姑娘涌去,将她的手和捏住的酒杯冻到了一起。
那女子猛得抬头,轻而易举挣碎冰封,手摸向刀柄,商雨辰又将她的手和刀冻在了一起。
霍卿从怀里掏出令牌,“刑署侦查官缉拿疑犯,速速撤退,免遭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