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降世间,使众人平等;经年,天下因愚者乱。
神不忍,使愚者生黑发,智者留白发,以此辨之,万民乃安。——《神启录》005.23
伴随着一声巨响,休息室的门猛地大开。
“ 呦!怎么这么多垃圾!”来人捋了几把脑后高高束起的白发,轻蔑笑道。他身着崭新的工作服,橙白相间的布料柔软顺滑,虽是同一款式,但显然与屋里那群人套的“麻袋”不在一个等级上。
长凳上挤着的十几人听闻,猛地抬起了头,一眼注意到那显眼的白发,又连忙将头低下,有几人甚至将头埋到了胸前,抱着头的双手微微发抖。而他们的头发,都是一般无二的黑色,与来的那白发人不同,这群人的头发都极短,似乎恨不得把头皮下的发根都剃掉。
白发人大阔步走到长凳前,一脚踹在上面:“全给我滚下去!没看见老子要在这儿坐吗?”
几秒后,拥挤的长凳便空无一人——无条件服从白发人的命令,几乎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同见到白发人需低头以示谦卑一般。
白发人咧嘴一笑,满意地坐了下来,“杂碎们听好了,从今天起你们大爷我要在这儿干活儿,长眼的都给我小心点,小心服侍着,还能留你们一条贱命!”
早在几天前,饲育所牲畜部里便传出一则小道消息,说是有人类部的白发人犯了事儿,被降级到了牲畜部。虽说同是在饲育所内的工作,人类部和牲畜部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人类部乃是“承担着繁衍教化人类的重担”,虽然说繁衍教化的人类不总是“高贵而优雅”的白发人,但这份工作却是名副其实的好活计;牲畜部的职位呢,一般则只由最低等的黑发人担任,单从这一点而言,就足以让人们在提起这个部门时嫌弃地皱起眉头了。
“说得自己多厉害似的,还不是跟我们这些杂碎干一样的活儿。”站在一旁的黑发人里突然传出低语,一双眼睛缓缓抬起,与白发人对了个正着。
白发人听罢,脸涨了个通红,一时之间竟憋不出一言半句来咒骂这不长眼的家伙。
“我们这儿的杂碎有十七个,您看谁的命更容易保不住?”
下一刻,那黑发人便说不出话来了——一双手狠狠地卡在他的脖颈上,因用力而爆出一条条青筋。他曲起膝盖去撞那白发人,不等挨到衣角,便被狠狠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吸入一口氧气,脖颈被再次掐死,白发人压在他的腿上,双腿动弹不得,他只得挥起拳头,一拳拳砸在白发人身上。
“我倒要看看,”白发人咬牙切齿道,“你这贱命还能不能保得住!”说罢,更加死命地掐住身下的脖颈,恍若那打在自己身上的拳头为无物。
黑发人的脸色变得青紫,双手因缺氧而脱力,再也顾不得击打,拼命想扯开脖子上的禁锢。
救命。
喘不上气了。
好晕。
谁来救救我。
站着的众人面面相觑,却是谁也不敢上前。
意识开始涣散,视线渐渐模糊。
不是说人在死前会有自己一生的走马灯吗?
他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去抓取脑中的记忆。
没有,什么都没有。
能感受到的,只有深深的窒息感,以及黑下去的世界。
原来,这就是我的一生。
真可笑。
............
“死了?”白发人见身下长久没有动静,抽出一只手探了探鼻息,“没用的杂碎,居然这么快就死了。”
尸体大睁着通红的双眼,口鼻溢出团团泡沫,再加上那张青紫肿胀的脸,打眼望去,竟是极为瘆人。白发人厌恶地皱起眉头,站起身来,一脚踩在上面,“死了还吓人,恶心死了。”
又在上面碾了几脚后,白发人似是觉得无趣,哼了一声,挪下脚,在地面上蹭了蹭,走了。
好像碾死一只蚊子一般。
.
.
又过了半晌,僵在一旁的人们才开始慢慢活动起了手脚,伴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感,长吁短叹个不停。
“......他怎么办?”有人不安地开了口。
“能怎么办?难不成你还想替他报仇?落得这么个下场还不是他自找的,谁让他去触那白鬼的霉头......喂,你撞我干啥!”
“嘘,悠着点,被听见你也得玩儿完。”
“呔,咒谁呢你!”
“......要不我们还是赶紧走吧?你看他那脸血不拉几的,瘆人的慌。”
“走走走,赶紧走.....”
众人簇拥向门口,只剩下最先开口的那个人站在原地,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他颤抖着走向那具尸体,蹲了下来,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走廊说长不长,转眼十六个人已经快要走到尽头。见到亮光,皆是松了一口气。
“嗨!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一个人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端着一盘饼干,眉角弯弯,眼神含笑,似乎是很高兴,也不知究竟是为了那几个已经软掉的小饼干,还是什么其他的缘故。
“我特意从白发人那儿讨来的饼干,就是有点软了,还没馊,你们不尝尝看吗?很难得的。”黎明咧了咧嘴,示意他们看自己手上的饼干。虽然常理来说,白发人并不怎么看得起他们,但黎明生得一副好皮相,又极会说话,总能时不时顺点好吃的回来,虽然不怎么新鲜,但对他们这群人来说已是极大的美味。
“那啥,有几头小猪不肯喝奶,叫我们去看看。”
“对对对,黎明我们先忙去了哈,你吃你吃,不用给我们留了。”
黎明皱了皱眉头,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好只身走向休息室。但越往里走,便愈发感觉空气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黎明搜肠刮肚地想了一会儿,突然脚下动作加快,最后竟是跑着冲向了休息室。
刚一转角,半只脚还没踏过休息室的门槛,眼睛便率先看到了屋内的景象,黎明整个身形一顿,登时僵住了。“咣当——”本被小心端着的饼干盘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大脑尚未搞清这是否是在做梦,声带已经颤抖着出了声——“ 毅——!”
撕心裂肺。
已经走出走廊的众人听闻,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似是庆幸早早出了屋。
黎明冲了进去,一下子扑到毅身旁,颤抖着去探毅的呼吸。
“别试了,黎明,毅已经......”
“闭嘴!”黎明瞪了他一眼,杀气四溢,伏在尸体上开始做心肺复苏。
一下,又一下。
你一定要挺住啊。
你不是说你命硬吗?
你快醒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