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阴暗，压抑……当所有的知识以抽象的具象直观表达，那种疯狂近乎实质萦绕纠缠的感觉，足以将任何正常人类逼疯。

而这是第二远征舰队中每个人都需面对，需要克服的。

以征服者级战列舰“桂叶号”为首，数十艘铁甲舰船呈矛头形状散开，精灵女王的旗舰“风暴之崖”号与血族的瑰宝“不朽号”各领一翼，庞大的舰队群将整片灵界彻底净空。

属于死亡的气息潮水般涌动，来自冥界的护航编队在集结。

骨龙和巨型娜迦代替了浮空艇和巡洋舰在舰队群中的生态地位，白骨亡灵数不胜数，这些向死神宣誓效忠直至彻底泯灭的清道夫冲在最前，一路开拓，数量也一路增加。

愈是靠近目的地，舰队的规模愈是庞大。

尽管环境恶劣，尽管占领灵界四面八方的不祥肆意啸叫，也无法对忠贞子嗣们的热情削弱一丝一毫。

血族、巨龙、巨人、人类，一个又一个种族，一个又一个姓氏，来自不同的地方，处于不同的立场，但此刻为了同一个目标，他们团结一致，他们彼此相通的心灵汇聚成伟大的力量，帮助他们战胜现实生物对灵界天然的畏惧。

令人振奋的齐声战吼出现在每一个战舰的甲板，吸引更多人加入，人们因此沸腾，因此充满信心，就连一些天使们也不由自主唇角上扬，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支持凡人。

所有人都沉浸在踊跃乐观的海洋，唯有阿兹克·艾格斯柔和面容上那忧愁犹如数九寒冬的履霜坚冰。

拜朗公国的“苍白皇帝”缓慢搓揉着面颊上凸起的颧骨，一遍一遍又一遍。

那些令人心胸振奋的欢呼和发泄，在祂耳中甚至不如指甲划过玻璃的噪音来的悦耳。

天真的孩子们啊……伪帝哀叹。

作为造物主亲封的“死亡天使”、“拜朗大公”，祂当然有资格以家长的身份，将凡人们以及数百岁的血族、巨龙、精灵们视作孩子。

祂是上个时代的遗留，是真正经历过诸神混战，在血腥游戏中侥幸苟活的幸存者。

阿兹克揉开紧闭的双目，有意扫向两侧：年轻人对他们根本不了解的残酷命运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朝着地狱挥手，现在发出的每一阵高呼，都是通向死亡的更进一步；而老人们，像祂一样的幸存者们，各个眉头紧锁，被噪音吵得心烦气躁。

是了，不论是精灵的王后还是血族的公爵，都和阿兹克一样，或多或少面上透着忧虑。

相比第五纪元生活在虚假和平泡沫中后来成就的天使，祂们这些老牌天使们，在看未来上明显带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悲观。

一开始，阿兹克并未想过离开南大陆。

在祂看来，南大陆局势初定，拜朗与高地百废待兴，不管是为了胜利后的长远打算，还是提防北大陆诸神狗急跳墙，祂都应作为保险坐镇本土。

然而造物主的命令是不容违背的，一纸调令，祂有万般理由也不得不扛起先锋的责任。

阿兹克记得那天祂受造物主召唤，只身进入教堂皇宫地下，造物主对祂说的每一个字。

和以往历史上的每一次战争不同，这次的战争几乎与赌博划上等号。

一招一式、一得一失，一子一局的输赢在当下失了意义，“黑皇帝”诞生与否，象征永恒毁灭的三途径是否合一，这些都不重要。

“愚者”的归属，伟大意志的归来已成为决定未来能否得到延续的唯一关键。

祂们是烟雾弹，是争抢先机的佯攻奇兵，舰队里的所有士兵和天使，都是可以抛弃的筹码……不同的是，祂，三位古老的天使是有意识、有预见的，而那些仍和幻想共行的年轻人，或许会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直至尽头。

头顶无数抽象符号组成的“天空”愈发混乱了，这预示着祂们即将到达命运长河的转折。

舰队旗舰“桂叶号”前端，端坐于指挥王座的阿兹克霍然起身，“苍白皇帝”坚定且决绝，任谁也看不出祂方才还在哀思牺牲的意义。

“全军静默。”

只对“苍白皇帝”一人负责的“战争之红”打出旗语，命令由“战争主教”的权柄直达每个人的脑海。

阿兹克来到舰首，双手送入前方虚空，猛然发力。

来自死亡的力量唤醒了沉睡的冥府，自“不死鸟始祖”格蕾嘉莉开辟后再未移动过分毫的论外空间开始移动，从灵界深处冲出，冲撞灵界与现实的交接。

这股力量穿过限制来到现实，间海常年平静的海面刮起风暴，紫红色的雷电分割汪洋，黑色覆盖了天空。一时间，神力汇聚形成的无形手掌仿佛要将间海搬走，将狂暴海的一部分置换于此。

无需警示，先是活跃在间海沿岸的天使和半神们，紧接着各国军队中的非凡者，最后连凡人们也意识到要有什么东西从海上冲出来了。

弗萨克和鲁恩的军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停火，目视着海面上已然引起扭曲的起点，眼睁睁看着一扇规模前所未有的“冥界之门”，正一点点从空气中挤进现实。

生者们嗅到了死亡的腐臭，已死者响应冥府召唤爬起，随着铭刻极长篇幅赞美死亡颂歌的大门操着金属摩擦咆哮缓缓展开，向世人展示真正的永眠，就连风暴也失去了活力。

数以亿吨的海水往门后倒灌，“桂叶号”一马当先，锋利似刀的撞角突进海洋，以不可阻挡的冷酷与决然将海面撞碎。

紧接着是标准的铁甲舰队，穿插着超出凡人理解的恐怖护卫，在另外两艘堪称神秘学研究结晶的战舰后，将军势完全展开。

火炮在集结，不管是哪一方的。

然“天使之王”仅保持着淡漠，似乎是蔑视，亦似乎是侥幸已死后的绝对冷静，阿兹克直面因祂而破天荒团结一致，几秒前还视彼此为仇敌的诸国军队，右手翻转悠然抬起。

死寂，无声，不负死亡之名。

风暴的尸体在死神之子的号令重新正装，它们拆散了自己的身躯，舍弃单纯的威力，由集中在一点的灾难变成了囊括整片海洋，进而威胁陆地。

徐徐微风轻拂，所过之处骸骨增生。

阿兹克默默计算着这次出手的“收获”，面对飞速暴涨的战绩数字，祂仍没有多少波动。

祂感知到有几股还算强大的气息正飞速赶来，那应该是七神的天使，是几个王室的真正掌权者。

但无所谓了，他们本就是被放出来故意引人注目的奇兵，做到这一步目的已经达成。

“苍白皇帝”飞向高空，得到信号的血族公爵和精灵女王高希纳姆同时出手。

漫天玄色里一抹阴云转为暗红，红月从其后怯生生探头，使地上灵性疯狂滋长。本来臣服于死亡，重归平静的海面陡然沸腾，数百条岩浆构成的长龙冲破牢笼，大陆板块移动，配合岩浆在海上拼出一块横跨间海南北，表面满是决裂纹路的滚烫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