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嬴轩的询问,夏无且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
相较于这群跑过来就哭的不正常公子,过问嬴政死因的嬴轩才是个正常人。
但奇怪的是,记忆中嬴轩一直是个傻乎乎的家伙,时而清醒,时而痴狂,不像是能问出这么正经问题的人啊。
“也许是陛下的死刺激到了他,让他恢复了一些。”
夏无且心里想着,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悲戚的神情,按照嬴政提前交代他的话,徐徐答道:“陛下他……他批阅奏章至深夜,本就劳累过度,加之近日来朝中诸事繁杂,陛下忧心忡忡,积劳成疾,突然昏迷不醒,臣等虽全力施救,却依旧……回天乏术……”
夏无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几分悲恸,可仔细听来,又隐隐有着一丝刻意的痕迹。
他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内心的恐惧、担忧以及对这场戏的忐忑,都随着这耸动一并宣泄出去。
没办法,帷幔之内的嬴政正盯着自己,要不卖力一点,怕是脑袋不保。
“夏侍医,你已经尽力了,别太自责。”
内史腾拍了拍夏无且的肩膀,适时的切入话题。
“陛下驾崩,未立遗诏,未立太子,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说这话时,他扫过全场的公子,言外之意很明显:谁来接任秦二世之位?
嬴轩没有说话,徐徐往后退。
他不是没胆子,而是在等大招‘李斯’到位。
在此之前,先让几个炮灰上去争一争好了。
“按照朝代继位规则,父皇逝去,理应由嫡长子的扶苏大哥接任皇位。”公子将闾假惺惺的道。
公子高擦去眼泪,摇头道:“将闾弟,你这话就不对了,大秦横扫六国,凌驾于规则之上,不应该受规则束缚。”
“况且,父皇在世时,一直推崇的是能者强者继承制,而非嫡长子继承制。”
内史腾和夏无且面面相觑,都有些愕然。
他们怎么没听嬴政提起过这个事情?
这确定不是公子高临时编造的?
“可大哥也是一位能人啊!”公子将闾冷不伶仃的带了一波节奏。
“难不成,高哥自认为比扶苏大哥更强?”
公子高理直气壮的道:“扶苏大哥和在治国理念上和父皇严重不符,父皇坚信法家思想,推崇以严苛律法治理天下,认为只有重刑峻法才能震慑百姓,确保大秦江山稳固。”
“他大力推行郡县制,加强中央集权,对违抗法令者严惩不贷,不惜动用残酷刑罚,而扶苏大哥却深受儒家思想熏陶,心怀仁爱,主张以仁义治国,认为应给予违抗法令者一定的安抚,怀柔相待,分化瓦解他们的势力,减少反抗。”
“扶苏大哥儒之迂腐,不足为道,让他继位,我大秦必会摇摇欲坠。”
说到这,他又看向公子将闾。
“将闾弟行事较为低调,没有明显的激进或莽撞行为,可惜优柔寡断,缺乏果敢的决断力。”
“胡亥弟为人乖巧,悟性可圈可点,可惜年纪轻轻,经验不足,把握不住朝政走向。”
“其它人就更加不用说了,胸无大志,不学无术,沉迷享乐,无力继承皇位。”
“纵观父皇的所有儿子,也就我公子高一人能撑起大秦这片天地了。”
公子高一捧一踩,最后才表露出狼子野心。
“高殿下,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这时,赵高忽然发言。
“年纪并非问题,纵观史上那些名人,不乏年幼成才,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胡亥殿下乃天纵奇才,且跟随陛下进行过深刻的学习,精通朝政,还能揣摩陛下的心思,明白陛下未来的打算。”
“他是陛下手把手教出来的帝王之人,大家有目共睹,可不是你几句话就能否认的。”
胡亥听到这话,赶紧上前,昂首挺胸道:“不错,我才是父皇的心头肉,连扶苏大哥都要弱我三分。”
他终究没有赵高那等口才和阅历,口气也年少无知了些,但话糙理不糙,论受嬴政宠爱程度,在场的所有公子加起来都不够胡亥一个人打的。
“放屁,你一个没断奶的家伙,除了在父皇面前卖弄你的可怜外,还会什么?依我看,父皇就是被你这毒奶毒死的。”公子赢麻是个暴脾气,说话也难听,把胡亥怼的眼都红了。
公子嬴光阴阳怪气道:“赢麻殿下,在陛下遗体面前,你说话也太不成体统了。”
他和赢麻从小不对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奚落的机会。
“总比你这个娘娘腔说话好听!”公子赢麻冷笑一声。
公子嬴光勃然大怒:“混蛋,你怎么跟你哥说话的?我再怎么也是你的兄长。”
两人当众谩骂起来,而公子高等人也没歇着,死咬皇位不放手,争的面红耳赤。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各种叫骂声,指责声此起彼伏。
整个秦王殿好似养鸡场,叽叽喳喳响个不停,吐沫星子满天飞。
帷幔之内的嬴政面色极其难看,心中的失望如汹涌的潮水般蔓延开来。
他本以为自己的儿子们即便没有他的雄才大略,也该有几分担当与气魄。
可如今看到他们为了皇位,不顾兄弟情谊,不顾大秦的未来,如此丑陋地争得头破血流,只觉得满心悲凉。
“这就是我寄予厚望的下一代?大秦的江山交到他们手中能行吗?”
嬴政双手微微颤抖,恨不得立刻冲出帷幔,痛斥这些不成器的儿子。
可他还是强忍着,借着这个机会,试图在人群中找到一个可造之材。
一番打望过后,嬴政的目光落在了无人问津的嬴轩身上。
只见嬴轩静静地站在角落里,身姿挺拔,神色镇定自若,与其他几个争得面红耳赤的皇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既没有参与争吵,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焦急与渴望,双手负于身后,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眼前这场激烈的皇位之争与他毫无关系。
“嬴轩这小子,还真是沉得住气。”
嬴政托着下巴,又联想到了嬴轩让贴身女侍去找李斯的事,微微点头:“现场里面,他算是为数不多看透局势的人,懂得李斯的决定性作用,所以并没有逞口舌之争,而是选择蓄势待发,不错。”
这伙人在这里争来争去其实毫无意义,真正有话语权的是李斯。
他的态度决定着皇位的走向。
相较于这群只知道打嘴炮的家伙,嬴轩是唯一跳出这个局,以局外人视角看待问题的人。
而嬴轩接下来的话,也算是进一步印证了嬴政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