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不说,单就是此刻这小作坊附近的百姓,都可算作是他试探的第一步。再加上此前甄泠朵不管不顾的一通追问,虽说只是揪着油纸伞面颜色的问题和人争论不休,但也算是提前帮宋珩打开了话题。先头没能有机会问个清楚,如今好容易有了大把的时间,他自是不可能放过的。
“婶子,我能瞧着你们是怎么制伞的吗?我动作慢,经常被老头训。”宋珩自说自话地径直在附近作坊门前逗留,状若不经意的一句,却是让边上众人根本就移不开眼。
不为旁的,只因撑花镇自来以制伞闻名,端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营生,四邻八乡的一众人马既是秉持着同一个信念,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们引以为傲的技术被外人抓住了错漏。
“熟能生巧,做得多了,自然也就快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方才分明瞧着你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小细节,有时是有意加快,有时却是故意放慢,时快时慢的节奏,都是大家伙积攒下来的经验,要是可以互通有无,是不是都能做得更好些?”
伞是唯一已知条件,同样也是帮着宋珩打开局面的最好媒介。
“这话倒是一点不假,凡是能将我们撑花镇的伞继续推往高处的,不论是谁,都是功臣。不论办法大小,都该记在功劳簿上。”
眼前人一字一顿说得再坚决不过,宋珩却是并不急着搭话,不为旁的,只因他本也不过是想要借此好让众人放下防备心思,至于旁的,他可想不了那么远。
宋珩这头进展喜人,可甄泠朵却没有这么幸运。
附近作坊都是忙着赶工制伞的,她只略略地扫了一眼便罢,倒也不是她不以为然,实在是此刻的她根本无暇他顾。
程归远不日就将和柳姑娘成婚,这本就是那小子已经牵念了许久的事。旁人或许不知情,可甄泠朵当初听着他一板一眼地和自己转述两人自相识后的种种,心底里便已经有了笃定思量。倘若此处非是幻境,甄泠朵是断然不可能任由程归远毫无顾忌地行事,毕竟他们彼此人鬼殊途。
于幻境之中,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倒也不至于影响现实。
这的确是让甄泠朵在不自觉间放松心神的唯一根由,可这并不意味着,她真就彻底安心了。旁的权且不提,单是如今的程归远和柳姑娘全然忘记了彼此并肩退敌的一应过往,虽是不得已被这绣球牵引着走到了一处,可到底还是没了彼此真心交付的前情,甄泠朵怕的是这两人纵是被强行绑在了一处,怕也未必是众人期盼着的圆满。
不论如何,程归远毕竟是她的兄长。
甄泠朵自是不愿眼睁睁看着他受委屈,纵是程归远此刻暂时未能回想起从前,可若是她仔细指引,说不准是可以奏效的。
正也是存着这样的念头,甄泠朵才想要推程归远一把。只是她曾认真设想过,如果要让宋珩知道,她愿意豁出一切推动那两人走在一起,想来宋社长一定有着诸多不愿。故而,她并不敢轻易让人知道,这才好容易找了个由头想要绕开他。
可彼时的甄泠朵大抵怎么也不会想到,纵是她笃定了心思想要去寻程归远,也已经暗自将一应路线仔细回溯了许多回,可沿途会遇上什么人,撞见什么事却是半点都由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