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皮袄的猎户举着狼皮喊价:“换二十发七九尖头弹!”
戴东北貂帽的流亡学生蹲在地上,用《申报》包着的手枪零件正组装马牌撸子。
钱伯钧的大衣忽然被扯住。
卖麻糖的老汉憨笑着,指着他腰下的日式九四手枪皮套,想要为他的小孙子讨一把防身的武器。
钱伯钧眼圈一红,这一路的见闻,让他看到了一个个鲜活生动的生命个体,一个个在乱世中求生的卑微百姓,一个个在国破家亡时选择奋起反抗的平民英雄。
让这些人上战场,就是自己这样的军人的最大失职!
可是,自己能做的真的太少,太少!
他解下腰间的手枪,又从一边的武装袋里取出两盒子弹,交到老汉手中。
沈秋月弯腰挑姜糖时,医药箱侧袋滑出半管盘尼西林,立刻被穿长袍的药贩盯上:“小姐用磺胺换不换?正宗德国拜耳货...”
钱伯钧在忻口期间陆陆续续拿出了不少的盘尼西林,也渐渐在整个阵地上流转开来,毕竟军中谁没有生死相依的兄弟?
只是没想到,连市面上的小贩,都认得盘尼西林这样的神药。
钱伯钧心中暗自思忖,可能自己还是小看盘尼西林的效用了,除了本身药用外,似乎他应该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晋造装甲车碾过青石板路,车顶机枪手正给哈奇开斯机枪缠防冻布。
穿童子军制服的学生往沙袋里装煤渣,戴皮帽的警察局长挥着藤鞭骂:“龟儿子们把消防水龙接上煤油!”
沈秋月的羊皮靴突然陷进雪泥。
工兵连正在开挖反坦克壕,挖出的明代城砖摞成射击掩体。
钱伯钧扶她时瞥见砖缝里的洪武年号,恰与医药箱上的红十字形成刺眼对比。
铜钟裂缝里塞着防空的棉絮,和尚们把《金刚经》撕成条裹防毒面具。
戴眼镜的方丈捧出地宫藏的止血三七,忽然拉住沈秋月:“女施主记得兑山西老陈醋,外敷能防伤口溃烂...”
钱伯钧的指尖擦过韦驮像前的弹痕,供桌上的太原兵工厂怀表正指向十一点。
沈秋月突然往功德箱投了把银元,叮当声里混着她低语:“给郝军长供盏长明灯吧...”
城墙马面的阴影里,晋绥军机枪手正在校准射界标尺。
钱伯钧的大衣铺在垛口,沈秋月靠着他数汾河对岸的日军炊烟:“比忻口会战前多了好几处。”
城墙下传来打夯歌,牺盟会的宣传队把《大刀进行曲》改成了太原方言。
戴眼镜的测绘员突然跑过,怀里的《城防工事图》掉出半张。
钱伯钧瞥见上面用红笔圈着“大南门瓮城交叉火力点”。
沈秋月掏出自制敷料包住他冻裂的手:“比忻口撤退时少道口子。”
夕阳把两人影子投在“誓与太原共存亡”的标语上,远处炊事班正把日军罐头倒进羊肉汤锅,香气混着首义门方向试射的晋造山炮声,惊起满城寒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