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听说了,萧乾的眼睛是如何受伤,南煊帝因此改立萧珩为储君。
她去找她,是想知道另外一件事。
萧珩说,那次刺杀萧乾本来已经退到了安全处,不知为何又折返回去,才会被死士发射的暗器擦伤双目。
她想知道原因。
亲王府大门外,守卫见姜初霁前来,例行询问她的身份。正准备进去通报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恰好从府内走出。
姜初霁一眼便认出,此人是萧乾在宫中时自幼贴身伺候的随从,名叫小冬子。
三年过去,守卫不认得她,小冬子却也一眼认出她。
看到她来找萧乾,小冬子激动得眼眶瞬间泛红。
声音忍不住哽咽:“邑主……您可算是来见我们殿下了。”
“您如果再不出现,奴才真的不知道,我们殿下还能撑多久。”
姜初霁微微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小冬子抬手抹了把眼泪,眼眶通红,悲戚地说道:“自从殿下伤了眼睛,整个人状态很不好……”
跟小冬子聊完后,在他的引领下,姜初霁来到萧乾的寝居外时,夜幕已然深沉。
抬眼望去,萧乾所在的整个居所,竟一片死寂的黑暗,不见一星半点烛火的光亮。
小夏子凑近,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殿下的眼伤,白日里还能勉强视物,到了夜晚,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模糊辨出些大致轮廓。”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所以,后来殿下就不许我们晚上点灯了。兴许这样会让殿下觉着,看不见是因为天黑,而不是他眼睛真的出了问题。”
姜初霁看了一眼那漆黑的室内,应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她还记得,三年前,她和萧珩在一起的时候,萧乾独自在外面等了一夜。
第二日他还发着烧,近乎失态地,以跪着的姿势伏在她身前。握着她的手贴在他滚烫的脸颊,一遍遍求她别不要他。
那时的他,还是尊贵的太子,身强体健,意气风发。
可如今,新帝已然登基,他又遭受眼伤,姜初霁不难想象,生来尊贵且骄傲的萧乾,此刻该是何等的痛苦与颓唐。
*
姜初霁缓缓迈进室内,黑暗瞬间将她笼罩,浓稠得化不开,她也只能慢慢摸索。
一步步朝着临窗的方向挪动,终于,月光如银纱般透过窗户倾洒而入,带来些许光亮。
借着这朦胧的月色,她看清了周遭的轮廓,也瞧见了那个蜷缩在床榻边、靠着床沿坐在地上的身影。
萧乾双目紧闭,头微微仰起,不知是否是睡着了。
姜初霁走过去,柔软的裙摆随着步伐摩挲,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原本静谧的空间里,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萧乾像是被突然惊醒,猛地睁开双眼,然而眼中只有无尽的混沌,根本无法分辨眼前之人的模样,声音因沙哑而带着几分粗粝,满含质问:“谁?”
姜初霁并未出声回应,而是继续靠近,直至走到萧乾身旁,缓缓蹲下身子。
当她的手覆上萧乾的脸颊,温热的触感还未停留片刻,萧乾却像被烫到一般,猛地一把将她的手打开。
胸膛剧烈起伏,语气冰冷刺骨,阴冷的怒意不加掩饰:“…本王说过,亲王府不留婢女,滚。”
他的王府不需要什么婢女伺候。
他的身边,也不需要任何女人。
即使他真正在意的人已经离开了很久,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他这样做。
“……萧乾,是我。”姜初霁开口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萧乾的肩膀像是被重锤击中,猛然僵住,紧接着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这声音,这无比熟悉的语调,难道是……
萧乾几乎下意识地再次伸出手,紧紧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指尖微微颤抖,仿佛害怕这只是一场稍纵即逝、一触即碎的幻梦。
他用尽全力想要看清她,却只能隐隐看清一道轮廓。声音带着哽咽,听起来更加沙哑:“……杳杳,是你吗?是你回来找我了吗?”
姜初霁目光下移,借着清冷的月光,她看到萧乾另一只手中紧握着一支发簪——是他们在街上初见那日,她给他留下的绒花簪子。
小冬子说,刺杀那天,萧乾本已撤至安全之地,却突然折返回去,只因这支绒花簪子不慎掉落。若不及时捡起,会被那些缠斗的死士和禁军踩坏。
于是,萧乾不顾生命危险,毅然回身去寻。就为了这支她随意送出的簪子,他付出了完好的双眼,也失去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
“是我。”她又一次开口。
萧乾仿若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浑身颤抖着将她紧紧抱住。当熟悉的气息萦绕鼻尖,是专属于她的味道,萧乾的双臂下意识收拢得更紧。
与此同时,却哽咽得更加厉害:“宝宝……就算是梦也好,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她抬手摸他的脸,触及一片湿润。
“都说了,不要哭,福气会哭没的。”
*
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生活没了那么多跌宕起伏,只剩下平淡的安稳和幸福。
她有了开启崭新人生的母亲,相处和睦的亲人,将她视若珍宝深爱着她的男人们。
还有她上一世,终其一生都在寻求的自由。
如今的她,能随心漫步于山川湖海,亦能安然享受这人间烟火。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