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的话让不二不知该怎么回应好。他干嘛要解释呢?
“啊,我没事的。现在习惯了,能看清路了。”不二尴尬的笑了笑。感觉自己突然蠢了起来。害怕和能不能看清路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吧。
“你的父亲生前是一名武将,我想你应该也会一些剑术之类的吧?”手冢的声音很沉,比之前要柔和一些。
不二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思忖了几秒,还是觉着这种一试便知的事情还是老老实实说实话才对,便摇了摇头,带着些许已遗憾的口吻说道:“我对刀剑没什么兴趣,我父亲也没有逼迫我成为他的继承者,所以,随着我的性子发展了。很遗憾,我并没有学过什么剑术。要不也不会被人追着的到处跑,毫无还手之力。”
说完,他苦笑着迎上了手冢的目光,在那双深棕色的瞳孔里,仿佛看到了来自遥远黑夜里的一团火。
“你应该很吃惊吧?”不二继续说道:“按理说,武士家族出身的孩子本应该继承武士家的衣钵才对。”
“也不算很吃惊。”手冢淡然的说道:“在任何时代都有例外。能够接受与众不同就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世间万物各有不同,何况人呢。”
“是啊!”不二坦诚道:“世间万千各有不同,接触的人多了,感触也就更深了。”
“你这些年在外游历应该是见惯了人与人之间的是是非非。我听说在坊间关于我的传闻似乎有各种不同的版本。你怎么看呢?”
“你想听实话吗?”
“嗯。”
“除了你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之外,剩下的都没有一个得到证实。其实我也感觉很奇怪。作为现任国主的第三个儿子,你的存在本应该很显眼。不论是宫中的人还是宫外的王公大臣们,至少这些能够接触到权力中心的人物对你的存在应该很熟悉才对。这个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在哪,怎么生活不应该只是坊间的传说而已。除非......”
不二的话音顿了一下。手冢用余光看着他,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在王宫里待过。或者一出生就被送了出去。”
“还有其他的猜测吗?”
“我能够想到的可能性有限。不如说在任何人眼里,关于手冢国光这个人始终都是一个谜而已。因为不了解你,所以我猜个千八百种可能,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手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也没有任何语言来表示对不二的话有什么意见。
没有回应的沉默在夜风中持续了一阵之后。手冢突然停下脚步,说道:“我们到了。”
在黑暗中行走了太长时间,不二已经感觉不到这片树林到底有多深了,只是在眼前渐渐变得亮起来,能够看清月光撒过的大片草地的时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走到了树林的尽头。
不二踩着随风倒向一侧的草地,一边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迈着步子往前走。
“小心点,不要靠近悬崖。”手冢在他身后警告道。也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不二走到靠近悬崖的地方,低头朝悬崖下看去。月光只照亮了最近的树梢,目之所及之处都是黑洞洞的一片。
视线越过悬崖一大片树影之后,一圈明亮的东西便入了眼。墨绿色的线条勾勒出一座山体的轮廓,那团灯火就在山体的最高处跳动,范围非常大,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一直向山下延伸着,在某一处急转直下,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影子深入一片黑暗之中,在更远处又是一片华灯初上。
“从这里看去,几乎可以眺望整座城,你现在看到的山顶上的那些灯光就是六宫山上祭典的灯光。其实不仅仅是在祭典的时候,平时那里也都是灯火通明的。由于茂林的遮挡,从山下是看不到的。”
“可以理解为不能抢了王城的风头对吗?”
“算是吧。王城的威严总该还是要有的。从这里看过去,感觉距离很远,实际上并不算太远。声音传不过来的主要原因还是这些密林太大了。但实际上悬崖
“我记得我是从另外的方向进来的。跑了多远我已经没有概念了,但是我确实记得,自己是穿过了一座破院子,翻了两座矮墙才进了一片林子里,之后就胡乱的逃命了。那座破院子距离城边非常近,所以,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山实际上也是位于王城边缘的对吗?”
“嗯。没错。六宫山在城内,我们确实位于城边。”
“那么,既然我都能阴差阳错的走进来,那么一定还有其他人走进来过。这么大一座山,不可能没有人不进来。”
“你刚才说,你是在城区里的穿过一座破院子才走进来的对吗?”
“是啊,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手冢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不二也难以猜透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回答你的问题。”手冢开口说道:“人们除了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物之外,还相信那些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带有着某种传说色彩的故事。只要这个故事讲得足够真,就一定会让人深信不疑。”
不二敏锐的察觉到了手冢的话外之音,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关于这座山,有一个足够让人信服的同时又不敢靠近的传说。”
“市井俗人大都少识文字,他们几乎从来不会去看治理国家所需要的那些诗书谋略之文。反而喜欢看那些趣味性强,又有故事性的适趣闲文,或者被杜撰出的没有考证的野史趣话,古今传说的那些带有神奇色彩的故事。但是这些东西不论真假与否,终究不过是经人之手写出来的东西。真也好,假也罢,对于后来者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不二点点头。他虽然觉得手冢的话说的有些过于冷淡和理智了,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是实话,也是他在外游历这么多年的所见所闻大致的模样。
平民生活的每一天大多都是在为生计奔忙。双脚踩进泥土里,弯着腰驼着背,顶着炎炎烈日或者西风冷雨为了能够多吃一口饭日夜奔忙的时候,又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去关心国家命运。
但身处高位者却不一样。他们不需要为生计奔忙,但是却要时刻保持着清醒且紧张的神经。他们所考虑的是如何在政治旋涡中保住自己和自己家族的地位。
同样都是处在同样的日出日落,月升月落的时间里,同样都是为了活的久一点。但是阶级与阶级的隔阂就宛如两个不同的时空。
“话是这么说。”不二话音顿了一下,转过头,借着月光看着手冢。继续说道:“不过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殿下是想要永远的在此山中隐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