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为她覆上银红色的喜盖,沈江稳稳背起她,一步一步地,将姐姐送进承载幸福的喜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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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沈家的热闹温情截然不同,柳沉巷里的余家像往常的每天一样,平静得毫无波澜。
为了不让余吉塬有所察觉,阖府上下没有多出任何彰显喜庆的东西。了解其中详情的,只有余氏,冯喜莲和余氏的贴身丫鬟鸣春。
雨天道路难行,抬着吉安的喜轿抵达余府时已是戌时。轿子从侧门入府后,直接将吉安送到了余吉塬住的西院。
赵妈妈扶着吉安下轿,引她走过游廊,进到一间宽阔的屋子里。吉安顶着喜帕,只能感受到朦胧的光泽和四周淡淡的香气。
屋子真的很大,踩着脚下烟墨色的晶石地面,走了三十几步才到内室。
赵妈妈安置吉安在床边坐下,隔着喜帕对她说:“这是余少爷的房间。夫人已经把院子里的人都清出去了,姑娘尽管放心。”
“我知道了。”吉安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知子莫若母。余夫人深知:除非把生米做成熟饭,否则就算吉安进了府,余吉塬也不会承认这回事,到头来只有尴尬。
所以按照之前的商定,‘洞房’是免不了的。
赵妈妈走了,吉安独自静静坐着。纵使她有‘宁北一把刀’的心气和魄力,对于接下来的事情,依然觉得坐立难安。
和西院隔着两条夹道一片荷塘的憩园里,余吉塬正在陪母亲聊天。虽然今天有雨,午膳过后,他还是去城南百花巷里的竺香苑消遣了半天。
“阿塬……”余氏瞧他走神,轻声唤道,“是不是陪母亲说话无聊,让你犯困了?”
“怎么会!”靠在梨花木榻上的余吉塬,微扬起唇角,目光澄澄地说:“儿子只是在想,前两天在玉珍坊看见的两副耳坠,葡紫的榴石和冰翠的老玉,到底哪一个更适合母亲?”
余氏忍不住笑,“谁要那种东西?你要是真孝顺,就该早些让我当上祖母。”
“母亲芳华正茂,怎么能这么早当祖母?不行。”余吉塬认真地摇摇头,忽而说:“不如母亲猜猜,我今天遇见了谁?”
余氏被夸得哭笑不得,又被引起好奇,“是谁?”
“是九成,他在碧波楼请人吃饭,硬拉着我一起喝了几杯。碧波楼的酒水太差,到现在我还在头疼。”
“噢,是九成啊……”余氏语气有些复杂。余九成是余吉塬同宗的堂兄弟,和他的父亲余方海一起,在为余家打理延春堂药房。余九成和余吉塬同岁,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了。
“鸣春,少爷头疼,你去盛一碗冰着的乌梅汤来……”余氏给身边的丫鬟递了个眼神。
少顷,余吉塬喝着乌梅汤时,皱着眉问:“母亲在汤里放了什么?”
余氏心里一咯噔,到底是从小跟着他爹学医的孩子,有点蛛丝马迹就看出来了。定定神道:“我这几天有些气燥,放了一点麦冬。”
“哦,母亲夜里睡的不好,麦冬也不要多用。”余吉塬喝完小碗的汤水,看看时辰不早,起身请退。
“去吧……”余氏连连点头。
出门后,余吉塬没有看见自己的两个小厮:榆钱和钱生。雨已经停了,庭院里到处都是晶莹的水色,滴答滴答的声音不绝于耳。
微风徐来,身上残留的酒气让他厌恶。余吉塬独自朝西院走去,在经过荷塘的时候突然一阵晕眩,如果不是及时扶住桥栏,差点栽进水里去。他闭上眼睛试着稳住心神,心却跟着狂跳起来。
“榆钱……”他朝空寂的四周喊了一声,许久没有回答。碧波楼的酒真的这么差?余吉塬没有精力多想,忍着摇摇欲坠的感觉,慢慢移向西院。
“榆钱,钱生……”进门时,他又含混地喊,却连怀疑的力气都不够了。
终于回到自己房中。在朦胧烛光下,余吉塬看见床边有团美丽的红色。他走过去,跌坐在床前的脚榻上,盯着高处的那块红绸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伸手去拉。如水滑落的红绸子后面,露出一张模糊又遥远的脸,脸上似乎有块深色的印记。
余吉塬靡靡如醉地看着她,突然笑了,“吉安?我定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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