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本正经的遗憾，让余吉塬忍不住笑，调侃地问道：“屠夫小姐，那你为什么要放弃大好前程，到余家来呢？”他轻轻转着酒壶，并不知道自己眼中涌动的光彩与热度，足以让对视的人心旌摇摇。

对于这个问题的思索，让吉安从他的注视中镇定下来。实话不能说，假话骗不过。当然，“是为了钱……”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母亲想让你做些什么？”

“夫人的愿望，少爷比我更清楚。”

余吉塬慢慢向后靠去，仰面看着头顶上雕着如意百宝的月梁，轻声道：“你已经进了余家，我们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下去吧。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你也不要插手我的事。”

吉安没想到他如此直白，将话堵得滴水不漏。既然如此，她索性‘更上一层楼’，堂而皇之地问道：“少爷有心慕的女子吗？”

余吉塬懒懒的，连表情都没换过，“为什么要这么问？”

“少爷如果有心慕的女子，一定会希望她幸福。其实，两人若同心，其利可断金，不管有什么困难都会不在话下……”

余吉塬略略思索。对于这种没有来由的话，他缺少包容的耐心，很快打断道：“沈吉安，要记住‘相安无事’，不是多管闲事。”

吉安又被截断了话头。不知为何，余吉塬似乎很忌讳别人过问他的事。如果知道她已经偷偷跑到竺香苑去看过玉樱，不晓得又会恼成什么样子？

眼见“哄少爷”举步维艰，吉安咬了咬牙，把要说的话暂时咽了回去。她拿起酒壶仰头倒进嘴里。辛辣微甜的刺激向下入腹，愉悦放肆的感觉冲上头顶。

“那我们来做朋友吧！“她微红着脸说：“好歹我也是有些真本事的人，性子也不算无趣。夫妻不成仁义在，余公子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诚如她所说，除去余氏的期盼和生凑的姻缘，沈吉安并不令人厌烦。余吉塬再有不满，该撒的怨气也撒了，人家沈吉安还统统接下了。女儿家都能如此，堂堂男儿又怎可矫情？

余吉塬没有回答，也没有再说两不相干的话。举壶向她祝酒：“屠夫小姐，为我们夜夜共赏的月亮。”

吉安笑抿一口稠酒道：“为了温柔的月亮！”‘恩怨’似在此间灰飞烟灭，她将浑身挂满水珠的甜羹碗，往他面前推了推。

他将沁凉一口饮尽，很有兴致地问：“你用来制服钱生的招式，是击中了脊骨下的带脉骨空，使血气受阻逆行？”

吉安本撑腮散漫坐着，听到这句话后慢慢直起了身体，满脸惊讶酿成了笑容，“你怎么知道？”

“我自幼学医，《灵枢经》和《穴空论》这些书自然都看过。”

“你说的那些我并不懂，”吉安解释道：“做屠夫的时候，我仔细研究过牲畜的骨骼经络，后来还请教过来出诊的大夫，希望以此为途径，帮助受伤的家人恢复行动。结果并没有用处，只对刀法有些助益。”

“你家人的伤后来好了吗？”

“恩，我相信很快就能痊愈。”

余吉塬夜里睡不着，吉安习惯了夜里不睡觉。意外出现的经络话题，像延展的河流，载着他们开始了解对方。

直到东方初白，长庚星模糊的光亮隐没在西边的微蓝色中。榆钱从下房里出来时，意外地听见正房里传来几声轻轻的笑声。

他立刻快步赶过去，看见吉安和余吉塬极为融洽地聊着天，桌上有茶有酒，是一副彻夜的痕迹。

“少爷，少姨奶奶……”榆钱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样子。

吉安起身，眼里犹闪着光，笑着对余吉塬说：“我先回去了。”

他点头。很久不曾这样与人畅谈过，有些意犹未尽。聊天再普通不过，难得他说的意思，她都能明白。

吉安走后，榆钱伺候余吉塬沐浴休息。

他见他家少爷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好，竟隐隐生出了担心，旁敲侧击地问道：“少爷，你觉得少姨奶奶怎么样？”

“她是个聪明爽快的人，和我见过的女子都不同。”余吉塬的肯定与赞赏一目了然。

榆钱支支吾吾：“可是，可是……”

“你要说什么？”余吉塬笑了。

“少爷，可是我听说：少姨奶奶是冯姨娘的亲戚……”府里的人都知道余吉塬厌恶冯喜莲。吉安这种身份，如果和少爷不对付也就算了，既然少爷对她有好感，榆钱认为自己必须要把实情说出来。

余吉塬愣在当场，面色和眼眸瞬间冷了下来，“你听谁说的？”

“是冯姨娘屋里的赵妈说的。”其实这是钱生告诉他的，可是再扯出‘钱生是听赵妈说的’这档子就太麻烦了，所以榆钱选择了简而言之。

沈吉安是冯喜莲的棋子？她来到他身边并非机缘，只是丑陋的安排。

余吉塬仿佛又看见了冷冷的月亮，并没有什么温柔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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