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一时兴起，正好洗了旧衣服，顺水推舟换个颜色罢了，”丽娘支吾道。她突然心生胆怯，不敢对澜清说出自己穿白衣练习许久的实情。

肖澜清眯起眼看了会丽娘，“其实还是红衣更适合你。你最近可还好？不曾再受那么重的伤了吧？”

丽娘摇头，问得犹犹豫豫，“我还好。你、娶妻了吗？”

“是的，那是我的妻子菲儿，”肖澜清看向酒楼中的姑娘，她正指着菜单同小二说话，满脸尽是柔情。

“可你不是爱婉儿吗？”丽娘急急发问。她甚至不知自己为何那么着急，明明她嫉妒了婉儿整整六年，如今竟然替婉儿报起了不平。

她面前的澜清，和记忆里的澜清相比，有着一样的笑容、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语调。可是偏偏，比起记忆里那思念了六年的他，又变化了太多。

“我跟你提过婉儿吗？”肖澜清有几分诧异，随即又笑道，“看来我那时确实受伤太深。婉儿嫁人后，我整整消沉了八年，每天都过得恍惚，遇见你时，正好是第四年。”

肖澜清隔着人流，看向他如今的妻子。两人隔着车水马龙遥遥相对，默契甜蜜地微笑。

“后来我遇到了菲儿，这才振作起来。我终于有了成亲的念头，也算了却家中老父亲的担忧。”

“你现在也吃辣了吗？”

“没错，”肖澜清笑着解释，一如往昔的耐心，“你都还记得啊！我口味一直都很清淡，倒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因为我在医堂长大，从小闻着药香，学认各类药材。当时医堂的小学徒都一律穿着白衣，吃饭也讲究清淡养生。我便跟着大伙养成了穿白衣，吃淡食的习惯。

但菲儿一直同我念叨，说我这样太乏味，活像个糟老头子，我也由着她。衣服于我，不过是遮体避寒的功效，是黑是白、或雅或艳，颜色根本无所谓。至于吃辣，既然来了涵水镇，总该尝些当地特色，菲儿想吃，我陪着她吃便是，没必要死守着养生规矩。”

肖澜清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丽娘道，“这是我家医堂的名字，我平日一直都在那里。你若今后路过京城，可以来找我。”

“你回京城了？”太多的消息，都让丽娘觉得不可置信。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她所见的青年澜清满脸是泪，坚定地说道要云游四方，永远不再踏入京城这个伤心地。

“是的。我现在有了家室，不可能带着菲儿颠沛流离，也就回家继承了医堂。毕竟医堂总得有传承，也不可能让父亲一直操劳。”

街对面，菲儿有些等得不耐烦，用筷子指向身旁的空位，努着嘴示意。

“多保重，”肖澜清向丽娘施了一礼，转身回去。

这一礼，和她印象中的他完全重合。

她好像又回到六年前，她被狼妖老婆追得落荒而逃，满身疼痛地睁开眼，本以为会迎来下一场恶战，却看到一位白衣飘飘的公子弯腰行礼，客气又温和地问道，

“姑娘醒了，感觉如何？”

丽娘神色恍惚地往回走，就算他现在不穿白衣，就算他吃得不再清淡，他还是肖澜清。人类寿命不过百年，澜清花了最好的八年时光，无怨无悔地思念婉儿，也算是极为用情了。

果然，他还是她爱的澜清。

可时间最是长情，也最是无情。它能让她的思念蔓延疯长，也能彻底治愈澜清内心的伤痛。

丽娘低头看着自己的白衣，耳边响起了那句“还是红衣更适合你”，突然觉得自己可笑无比。

她花了整整六年，极力去模仿婉儿，甚至想要把自己变成第二个婉儿，可澜清只是自然而然地，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从婉儿的伤情中离开，接受了生活的下一个安排。

还好我最后一刻被仙君捉住，还好我的计划没能成功，还好我没有真的披着婉儿的皮过来????丽娘突然觉得无比庆幸，甚至感激起自己被仙君所擒的命运。

什么傀儡术？真正的傀儡分明是她自己。

困于心，囚于情，耽于过去。

畏惧、惶恐、思念，却苦苦求而不得。

天上云层翻滚，仙兵已近在眼前。丽娘小心翼翼地拿出绣好的锦囊，把澜清给她的纸放了进去。

这是澜清给我的呢！——她甜甜地想。她见沐棠一直盯着她手里的锦囊，笑道，

“我向来都很有原则，如果男人告诉我他有妻室，我是绝对不会勾搭的。”

只可惜锦囊送不出去了。

既然送不出，那不如就放在胸口离心最近的地方，就像当年澜清对待婉儿的锦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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