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春儿摇头，“阿潜跟我提过身体不太舒服，我再追问，他只说不碍事，也不肯细说。我们家房间多，婆婆除了平日一起吃饭，其余时间大多都自己待在房内做些刺绣活计，说们小两口新婚燕尔，要给我们多留点空间。我和婆婆其实接触不多，未曾听过她说有何不适。”

“马姑娘，”承宇沉吟道，“恕我冒犯，我刚才听到门口有小孩子说有坏人――”

“说的是我，”马春儿恹恹地打断，“我准备离开这里了，他们在骂我没良心。”

沐棠这才反应过来，她此前只觉得屋里虽然算得上豪华，但干净整洁得近乎诡异，除了桌上那两个贴得紧紧的杯子，整个房间几乎没有丝毫生活的气息。

明明是连红木八仙桌都用得起的人家，可橱柜里却没有任何摆件配饰。墙角躺着两个巨大的包袱，想来是马春儿已经在收拾行李。

马春儿神情萧索，这半个月来她饱受煎熬，迅速消瘦了不少。村子里的乡亲们听到她想离开，每天都不断地出言嘲讽，说她冷酷又没良心，只会独自躲在房内，丈夫不见了也不去找，甚至到第二天中午才出门。而今冯潜下落不明，她就已打算开始新生活。

“这村子对我而言，就是个伤心地，根本不想再待，”马春儿有气无力地解释。

可是你不能走――沐棠在心里默默道。冯潜异变的原因至今不明，妖族血统之事悬而未决，万一马春儿进城后发狂，伤了更多性命，可得怎么办？

沐棠犹豫地开口，“马姑娘，你真的现在就要走吗？真的不能再多留一会了？”

冯潜对你一往情深，连魂魄都不全，却还冒着太阳现身，连魂飞魄散都不怕，就为了找我们救你。他作为半缕孤魂，全靠残存的思念飘荡人间。若发现你就这么走了，那该有多心酸！难怪你会被村里人说没良心――沐棠在心里默默道。

马春儿看着她勉强笑道，“我没那么急。你们既然是阿潜的客人，远道而来，我总得招待一番。如今阿潜消失了半个月，除了被人在山中发现了他的一只手，早已被鸟兽啄得残破不堪，其他再寻不见。我至少等满一个月再走，阿潜向来顾家，如果那时候还未回来，估计是真的――”

马春儿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沐棠硬生生地把喉咙口那句“冯潜已经不在了”给吞了下去。

在她看来，马春儿离开的决定太快，也太过冷面无情。万一马春儿得知冯潜离世的消息，当即了无牵挂，打定主意今晚就收拾包裹，彻底离开长寿村，那她和承宇还忙活什么。

*

长寿村的人们热情好客，村长听几个小孩说冯潜家来了陌生面孔，立刻带人赶到了马春儿门口。

“我们是冯潜故人，”承宇沿用了同一套说辞。

村长提起冯潜，眼眶一阵泛红，连声叹气道，“哎，阿潜这孩子，从小都善良仁义得很，只可惜现在也不知是生是死。”

虽然村里人心知肚明，冯潜此次凶多吉少，但都不肯说破，固执又迷信地用着“失踪”、“生死未明”的说法，期待能出现转机。

村长见承宇和沐棠还站在屋里，强迫自己提起精神，“如今只剩春儿一个妇道人家，要照顾你们两个，还要同时去寻找阿潜，未免太过勉强。二位不如住到我家，白日再来看春儿，也好给她减轻些负担。我家里鸡鸭鱼肉样样俱全，二位想吃什么尽管说。”

“不必麻烦，我们随意吃些就好。”沐棠连连摆手。

在涵水镇时，老妇破旧锅中稀薄得不能更稀薄的参汤，还有她半跪在地上，试图将被打翻的汤水重新盛回去的画面实在对她冲击太大。沐棠根本不敢再吃任何村子里的东西，生怕一不留神，就吃了他们大半个月的饭钱。

她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太过罪恶深重，肯定会良心痛到睡不着。

“不麻烦，大妹子，”村长爽朗地对沐棠笑道，露出一口大白牙，“长寿村富饶地，我们家就算平日随便吃，也是鸡鸭不缺。”

村长不由分说地拉起承宇，领着他们向外走去。行至门口，他看到角落那两个大包袱，突然脚步一顿。村长极为不满地回头，严厉地瞪向马春儿，但却没有多言，只是继续迈步向前。

沐棠本来以为冯潜家已足够富有，但没想到村长家中更为富丽堂皇。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整屋的红木家具，喃喃道，“这已经不是富饶地，简直是奢华地了。”

村长自豪地接口，“当然。能投胎在我们长寿村的，都是三生有幸，祖坟上冒了青烟。”

毕竟他们都是妖族之后，捕鱼打猎耕田，从来都比平常人快个两倍。

承宇自然而然地继续，“有妖族血统作保障，确实比我们寻常人厉害许多。”

“没想到，阿潜这小子连这些都跟你们讲了？那你们交情真是非比寻常，”村长分外惊讶。

身上有妖族血统之事，寻常人听了难免畏惧，为了避免风言风语，血统一事就成了长寿村的核心机密，若非至亲好友，绝不会对外宣扬。

“我此前学过法术，与妖类也打过不少交道，冯潜就没有避讳，”承宇点头，不露声色地开启套话模式。

“你见过妖？那可真是太好了！”村长目光灼灼，果然上了套。

“嗯，我自小喜爱收集精怪异事，只是当初时间仓促，也未能与冯潜细聊鸟妖先祖的往事。”

“那好办！”村长兴奋道，“关于这个问题，村里没人比我更熟悉，你得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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