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嶙峋山中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马姑娘，若我们住在你家，可会打扰你？吃饭我们都能自己解决。”承宇问道。

如今马春儿情绪极其不稳，潜藏的妖族血统呼之欲出，最稳妥的方法就是时刻看着她，这不仅是为了她的安全，也是为了村民们的安全。

至于吃饭问题，承宇可以写信让仙厨跟着下凡，再不济，他亲自做菜也行。反正身边有沐棠这枚小吃货，他总得练就几分手艺，也好及时喂饱她。

自从承宇让银盆凭空消失后，马春儿一直觉得他是京城里顶顶厉害的高人，如今她心里怕得很，听承宇这么一说，当然求之不得。

“根本不麻烦，我烧一个人也是烧，烧三个人也是烧，你们放心尽管住。”

“好，那我去告诉村长一声，”承宇点头。

*

承宇和沐棠在村长家住了好些天，他们本打算用银子酬谢，但村长执意不肯收。

“人多热闹，大家就是图个开心，不用给钱，我们不缺银子，”村长对着祠堂遥遥一拜，

“你们是京城里见过大世面的人，若非要感谢，倒不如给我讲些关于妖族的故事。长寿村世代受着妖族祖先的恩惠，可惜我们作为千年后的晚辈，巴巴眼馋了许久，却连妖的影子都没见过，作为子孙后代实在太过遗憾。”

这样最好，半个妖也见不到才好——沐棠在心里道。

她和承宇正为了马春儿妖化的事犯愁，可这边村长还在兴致勃勃地做着寻妖美梦。

“不关妖的事，”承宇搂紧了沐棠的腰，低声提醒道，“这并不是妖的错。”

他顺口讲了几个故事，都是上古时期，巨大的鸟妖气吞山河，志在无疆。仰头高吼，便一阵地动山摇；随意挥翅，就激起水花三千。妖族与仙界联手，替民众赶跑了魔族，带来了长久的丰收与安宁。

村长听得心神摇拽，分外向往，恨不得自己也退回万年之前，热血地亲历其中。

马春儿不知何时也站到了门边。她满怀欢喜地迎接沐棠和承宇，却在院子里迟迟未等到两人，就自己寻了过来。承宇口中的故事罕见又稀奇，她还是头一回听闻，勉强打起了点精神。

村长看到角落中的马春儿，眼里立刻闪过了不悦，“阿潜平日里自己照顾你不够，还托了友人来照顾你。马春儿，你碰到阿潜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一点不知道珍惜？”

“村长，我很珍惜的。你不知道，我这大半个月，过得多煎熬、多难受，我过去所有的心痛委屈加起来，都不及这大半个月的万分之一，”马春儿倚着树，声音哀婉。

她从小长得俏丽，村里的小伙们都争相巴结。马春儿千挑万选，最后选了阿潜，因为他追她最久，血统又纯正。

她虽是个农家女，可长寿村衣食无忧，马春儿小时候被父母呵护，长大了被一堆帅小伙呵护，结了婚又被阿潜呵护，根本不知道愁苦是什么滋味。

而在这过去的大半个月里，担心、忧愁、哀伤、绝望、委屈、思念、痛苦，那些未曾出现在她无忧无虑的生活里过的情绪，她通通都尝了个遍。好似千钧重担，直压得她喘不过气。

“我长这么大，从没有这么想过个人，醒着也想，梦里也想，吃饭也想，做事也想。我很珍惜阿潜，真的，村长，我很想他。”

村长叹了口气。

冯潜娘亲出事后，他带着两个村民，站在马春儿门口反复求她，让她一起去田里接回她婆婆的尸体。可马春儿大门紧闭，始终只回他们相同的一句话，

“最近的事太玄乎，现在天还没全亮，我真的不敢出去。还是等到正午太阳最盛的时刻，出门才会安全。”

最终，村长只能独自去收了尸。

可怜老太太勤劳一生，最终离世时，身旁却没有一位亲人相伴。这件事成了村长心中永远过去不去的坎，他不想再听马春儿的辩解，不耐烦道，

“春儿，平日里你要任性胡闹，我反正也管不着。阿潜这娃娃向来体贴周到，偏爱死心眼地护着你，大家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地由你使性子。可你说珍惜阿潜、想阿潜，我是不信的。

你现在之所以后悔，并不是因为想他，而是因为再没人护着你，所以过不惯孤单的苦日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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