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鸦无奈,只好拉紧了领口,哆哆嗦嗦地下去。
走到前面,才看到苻行舟正半蹲着,在他前面还半瘫坐了一个人,看身形很是瘦弱,似是女人的样子。
近看,确实就是个女人——瘦的脱了形,却仍能看出昔日美丽的女人。
她正在哭,哭得撕心裂肺、悲痛欲绝,怀里还抱着个襁褓,里头是个女婴。
女人穿在身的衣服已然湿透,似乎还滴着水,孩子倒还算好,睡得香甜。
在这大寒天里,衣衫尽湿极冷,那瘦弱的身躯不断打着抖,狼狈又凄楚。
“羽公子来了,”陈东风轻声对苻行舟道,面上有些不忍直视,“我觉得不行。”
“试试。”
这么说着,苻行舟起身,挪出一个位子,示意江白鸦。
然后皱着眉,思考了会儿,又走出挺远。
那抱着孩子的女人抬了头,怯怯地看了江白鸦一眼,然后又飞快缩成一团,无声地啜泣。
江白鸦:“?”
他看看女人,再看看苻行舟,有些没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苻将军某个死于非命又借尸还魂的小妻子带着孩子前来投奔,然后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
呸,他才不管这种事啊。
陈东风拍拍江白鸦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这是斥候救下的一个投水女,本来打算带着孩子沉下去一了百了的,现在救回来了也不愿意多说话,一直哭,我们只能知道她是……”
说到这儿,陈东风顿了顿,然后声音放得更低了,悄悄比了个手势:“那个。”
江白鸦辨认那个手势,有些不确定地轻声问:“……青楼里的?”
陈东风轻轻点头:“妓。”
那是挺可怜的,楼里的人若是有了孩子,不但本人会受到严重的苛责,就是千辛万苦侥幸生下了孩子,这孩子也必然一生坎坷。
受尽白眼与嘲笑,身负贱籍,命比纸薄。
男孩儿还能救一救,女孩儿基本就与母亲一道,凉凉月色为她思念成河。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母亲还在妓楼里的基础上。
真能逃出来,再换个偏远地方,那还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
想到这,江白鸦不由得悄声问道:“可既然都逃出来了……”为何还要寻死?
陈东风比他更愁:“羽公子,我要是知道,就不需要来叫你了。”
江白鸦更懵了:“叫我?草民何德何能?”
谁知陈东风长叹口气:“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你说。”江白鸦道。
“是将军的主意——将军大概是觉得你俩是差不多的出身,说不定能相互理解,也好开导一下这位,顺便问问附近有哪里可以歇脚。”陈东风暗中打量苻行舟的脸色,声音低的不能再低。
江白鸦:“???”
他简直是无话可说,一句“岂有此理”到了嘴边又没法子开口,只好第无数次地后悔自己披了这个马甲,并无数次地唾弃自己的人品值。
当初在桐州学艺,顺手就给自己留了这条后路,只求最底层最不会让人发现,结果倒事与愿违。
不过有一点倒是确定了——眼前的女人不是某个借尸还魂的小妻子,某人依然是天煞孤星狗。
江白鸦不欲多说什么,把小暖炉递给女人,转身就想走,谁知女人忽然开了口:“你们是来问宿的吧……不用问了,沿此路行走,不多时就能看到村落,你们……看哪里空着,就、就……”
说到这儿,她又崩溃似的大哭起来。
陈东风意外地看着江白鸦,眼神有嘉奖的意思。
江白鸦:“……”
他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
这一抖倒是把体内寒意都扯出来了,连着从头抖到脚,瞬间感觉暖和了许多。
“行了,你回马车吧,”一直在远处的苻行舟走了过来,又尽量柔和了声音,对女人道,“你也跟他一起去马车歇会儿吧。”
女人依然呜呜地哭。
孩子也被吵醒了,跟着闹起来,听得人心烦意乱,又怪可怜的。
江白鸦不觉得什么,陈东风倒是有些心疼,上前去逗孩子。
苻行舟看着扮鬼脸的陈东风,问道:“你很喜欢小孩子?”
“是呀,”陈东风有些遗憾道,“可惜九儿是男孩儿,要不了孩子。”
苻行舟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盯了陈东风一会儿,却没有说话。
陈东风:“……干什么?”
这眼神怎么那么像关爱傻儿子的眼神。
苻行舟没有回答,只是把女人拉起来,硬是拽到了马车前,连着孩子一起送进去。
江白鸦跟着想上。
却忽然被一个人轻轻拉住了衣领上的毛。
他偏过头,看到苻将军的一张俊脸的侧半边。
苻行舟道:“问清楚,前面村子发生了什么。”
那气息就打在耳边,暖融融,酥麻麻的。
江白鸦细不可查地缩了缩脖子,微微点过头后就迈上了马车。
斥候再次前去探视问宿,剩下的人与马车便原地不动,等待回音。
江白鸦懒懒斜倚在窗边,看着女人。
——坐久了腰疼,还是靠着舒服。
女人低着头,肩膀耸动。
又过了会儿,江白鸦眨眨眼睛,试探着道:“你是天青曲廊馆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