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孤熙心中, 很清楚的一件事。
从他重生之后, 他就鬼使神差犯了一个大错, 并且由着这个错继续犯:他上辈子死于星宫,这辈子生于星宫。但让高阳坠落极西的那个劫, 始终在他身边,并一点点开始吞噬着他的光。
子孤熙简直不想再听下去了,但宋王的语调仍然放得轻悠悠,讲述着一个无所谓又很关键的小插曲。
“长风陆氏一心为皇兄, 清明那日血拼到死。不过,皇兄对他们可忒不厚道。”宋王皓微微一笑,从地上站起来, 他的膝盖隐隐发麻, 但内心雀跃极了, “陆将军死于霍萨兹尔之手,举国哀悼, 我心中也甚为悲痛。所以,当那些金莲花骑高层们在我的‘劝解’下,招供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时, 令宋王皓不敢相信自己耳中所听。”
子孤熙不答话。宋王皓定了定心神,试探性地望向正堂上方的父亲。
倒是龙座上的皇帝揉按着自己的眉心,他的语调有点懒洋洋的, 看似心不在焉, 话中又隐隐鼓励:“堂下是我最器重的两子, 孰是孰非在座卿家自有定论。皓儿, 话既然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容你遮掩了。你还有什么话,统统说出来吧。不必在乎某些人的看法和想法。”
皇帝说着说着,端起案台上的用来醒脑的薄荷茶,又噙了一口。紧接着,皇帝放慢了语气,缓缓道:“今日朝堂,是你之朝堂。尽可做你想做的事情,说你想说的话。”
宋王点点头,挺直了腰板,说道:“那些招供的金莲花骑对我言道,他们虽为郑王卖命,但心中仍有一处不服。所以那日清明事变,一部分人在行动前就已后悔,后来与我透露这个秘密,也是为了他日能从轻发落,可惜我势单力薄,保不住他们的人。竟令金莲花骑的统领们惨死牢中,为人所害——郑王熙,我且问你一句,身为君,你要忠于谁?”
子孤熙面无表情,回答他:“自然是先忠于百姓,而后忠于国,最次是忠于自己。”
“看来兄长一个都没做到,欺上瞒下。”宋王皓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捣黄龙,“我的兄长是个战功赫赫的军人,在月泉之战前,更可谓是我国不二的英雄。可惜就是这惊天一战,让他沦落为欺世盗名之辈。都说郑王你在星宫割下霍萨兹尔的首级,众将士亲眼所见。可是那首级在哪儿呢,论功寻赏的凭证为何不带回国。”
“这就是宋王皓你养尊处优的无知了。”子孤熙讥讽了一句,“西域风暴狂猛,烈日时就暴晒如入蒸炉。尸首腐烂速度何其快,那惨不忍睹玩意儿,早就被我扔了。”
“狡辩——”宋王道,“说霍萨兹尔的尸首运不得,但金莲花骑不幸亡故的士兵们全都尸骨还乡。看来不是霍萨兹尔的尸首运不得,而是他安然康建和我朝的国玺一起,私藏在了你的贺仙宫里。”
此话一出,掀起万丈波澜,朝野上轰然炸开。
宋王皓今日所说的所有,每一件都是惊天动地,足以翻覆朝纲的大事,若无十足的把握,他绝不敢轻易胡说。可郑王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这过于匪夷所思,令人不能轻信的同时,又不敢妄断是假。
“六弟!”惠王昂一时惊慌,干脆出声制止,“莫要再朝堂上胡言,这种罪名不是你可以说的,更不是郑王能受的。”
长兄突然出来制止,让宋王皓始料未及,但他立马把头一撇,拒绝再和惠王做交谈。
“啧——”龙台珠帘后,皇帝发出一声惊叹,啧啧了几声,一边摇头,一边叹道,“这是他们郑宋二王之间的事,和你惠王昂又有什么关系?说下去吧皓儿,不要在乎你皇兄们站在什么立场上,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为你好呢?”
惠王一听这话,心口蓦地窒息,他看了看父皇,又看了看宋王皓孤注一掷的表情,只觉大势已去,心中刺刺拉拉的痛,竟让他无力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