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白昼是宣告正义与理性的赌场, 那夜晚就是燃烧情感与爱情的天堂。
传递感情的方式有那么多:给红颜青梅讲最温柔的承诺, 给情人爱妾写最感人的情诗。又或者让雪柳金蛾挂满美人们的高耸发髻,把价值连城的金缕裙穿在挚爱之人的身上, 享受地看着佳人盈盈笑面, 再力求让这份感情以最昂贵的形态出现,被框进大画家们的《上元美人叙列图》中,永远保留。
但这些爱意的表达,都不如“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来得直接。
冰凉的手指与热烈的拥抱,都是子孤熙炙热真挚感情的使臣。子孤熙仔细凝视着霍萨兹尔的头发, 甚至每一根都细致到精美。
这可是子孤熙全部爱情的缔造产物。子孤熙伸出手,触摸到了头发柔软的触感, 他仔仔细细整理了一番。
碰触一下, 哪怕就一下——甘之若饴,巴不得人生停止在这一刻, 窗外的场景那样美,夕阳是他们二人的颜色。哪怕即将落幕,也曾是最盛大绚烂的高升太阳。
他们都是太阳。
“我的头发上有星星吗?你在我头发上摸来摸去,在找什么呢。”
霍萨兹尔刚问完, 又是一缕夏夜之风透进窗户里。霍萨兹尔感到有点凉,他忍不住发抖。
颤抖起来的样子,在子孤熙眼中也显得可爱至极。
见到他瑟瑟发抖的小模样, 子孤熙笑出声。他原本嗓音其实偏温厚懒散, 但语气总带着彰显夸耀的成分, 再加他外向威严的外貌举止,这种温柔慵懒的音质,就被他的整体印象消磨掉了。
子孤熙的一声宠溺轻笑,很快跟着夏夜风一同消散在了空气中。
于是,子孤熙故作玩笑般在霍萨兹尔的头发上揉了揉,笑着回答:“有啊,都是星星。这里一颗,那里一颗,有这么多……你是把满天星辰都戴在头上了吗。”
“我……我害怕。”
“有什么好害怕的?”
霍萨兹尔把头发从子孤熙手里抽出来。他向后转头,看着子孤熙的眼睛:“我的前半生,活在被爱包围的圈子里,所以我又自负,又自卑。我认为自己很完美,我有一切供我骄傲,供人喜欢的资本。但民众把我当成一个圣人去塑造,这我很害怕,我怕自己这身完美总会老去,总会坍塌,那些尊贵和美丽摇摇欲坠,并不永恒……阿熙我不要你的命,因为我觉得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把红尘人间当新娘去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我……”
子孤熙眨了眨眼:“但你?”
“我觉得自己的背上没有星星。”霍萨兹尔垂着眼,很小声地回答,“有金漆的神像很漂亮是吗?但金箔只脱落一小片,这具神像就有了无可转圜的瑕疵。阿熙,你看着我。”
浓黑的眸对上棕蜜色的钻石眼,可能这具神像,只剩镶嵌在眼眸上的钻石没有脱落。
“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了?”霍萨兹尔问。
子孤熙望着他,看了又看,眼睛把这个人的模样记了又记。最后,子孤熙伸出手,完完整整把霍萨兹尔揽抱在怀里,把他的头用力地禁锢在自己的心口处。
扑通跳动的心脏,只隔着胸腔,听起来近在咫尺,鲜活有力。
“对不起。”子孤熙闭上眼睛,轻声对他说:“原谅我。”
“阿熙……?”
“我有错,我是个罪人。是我把你从神殿里偷出来,是我残忍地剥下你的金箔。我毁灭你时毫无慈悲,更不用提爱。一心一意,只有报复、征服以及泄/欲。我凶狠、我冷漠、我恶毒、我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等等……你怎么恨我都可以。”子孤熙把脸埋在霍萨兹尔的肩窝里,他潸然泪下。但霍萨兹尔在迷茫恍惚之余,发现子孤熙不仅是亲吻缠绵炽热无比,他的眼泪也是滚烫的,“可我现在好喜欢你。”
一时间,霍萨兹尔的心也砰砰直跳,他终于伸出手,抱着子孤熙。
两个人拥抱的那一刻,左右胸腔都有了心脏在跳动。他们左边的心贴在他们的右边,两颗心脏相互依偎,一起热烈,一起跃动。曾经右边的空虚之地终于填满,唯有拥抱使他们完整。
当眼泪打湿了霍萨兹尔的肩膀时,霍萨兹尔抱着怀里的皇帝,对那番话并没有评价。他很难过地说了一句:“不是说好你的眼泪我替你流吗,你怎么又哭了啊。”
混杂着甜蜜的吻烙在唇上,伴随眼泪的一丝苦涩腥咸。子孤熙离开了他的唇之后,霍萨兹尔有点气喘,他微微蹙起细眉,神情中有一丝落寞忧伤,他尽可能地去纾解对方无处发泄的情绪,因为看到子孤熙哭泣的时候,明明哭泣的是子孤熙,可霍萨兹尔却觉得痛苦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