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有脸问这句话？”

子孤熙嗤声一笑, 把手里攥到现在的纸条撕了个粉碎, 然后扔在了宋王床前。紧接着，他立马改了自称, 把那个皇帝尊贵的自称当着宋王的面说出来：“皇兄当然不会怪罪臣弟, 只可惜你早不是朕的阿弟了。”

宋王一愣，他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手来，轻轻挽起散落的长发，用一条腕间红绳, 将自己的散发简易绑起来。

等整理好仪容后，宋王抬起头看向子孤熙, 问道：“可是哥哥……我……”

“够了，子孤皓。”还没等宋王说完, 子孤熙打断了他, “少来这一套，朕没工夫跟你废话。还有……你能不能把这幅示弱可怜的姿态收一下, 真的很难看。说吧，你究竟找我做什么，别拐弯抹角。”

子孤熙的话不留情面，但宋王平静地回答：“因为我觉得你很需要我, 你不需要我吗？”

话如此轻柔，可子孤熙望着这个弟弟，他皱紧了眉, 继而笑道：“你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朕需要的, 你的才华？你的变法？是, 朕承认，朕的确需要一个像你般聪明，又可靠的人来辅佐，但你不可靠啊——宋王皓。你以为朕会任你回到中央，回到朝堂，忍耐你的那双眼……始终在盯着朕身后的那把椅子吗？”

“我不回中央，也不回朝堂，更没资格回到兄长的身边。你放心吧。”

在子孤熙咄咄逼人的追问下，宋王皓的心情一直很平静，他一边望着子孤熙的脸，一边为自己束起头发。那条红绳从白皙的手腕，渐渐转扎在宋王长而柔顺的乌发上，等所有的头发一丝不苟全被扎好的时候，子孤皓抬头望着兄长，除了苍白脸色外，他看上去似乎还是那个知礼懂法，温顺恭敬，但自恃身份的宋王。

可子孤熙心中不是滋味，他不知道宋王扎起头发的这个举动，究竟是“不敢于君面前失态”的示弱，还是另一种“万不可失礼屈尊”的示威。

“你是皇帝了，哥哥。”宋王皓扎好了头发，他靠在床上，盯着面前一身云龙雪霁的皇帝，微笑道，“不必怕我，也别露出那种防范戒备的眼神。这不适合你——现在，一切已成定局了，臣弟当然要识时务，我没有什么资格和能力再跟兄长争什么了。我已是命定的臣，无论兄长认还是不认，我认或是不认，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子孤熙冷冷问道。

“所以，我是来为您排忧解难的啊，皇兄。”

宋王不卑不亢回答，但子孤熙想笑。

“你不信吗？”看出了子孤熙的嘲讽，宋王伸出手，拉开了自己床头的小抽屉，从里面翻出来了一卷文件，他很认真把那份文件放在自己膝头，恭恭敬敬用手把每个折角都捋平，他爱怜地用手摩挲了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递到子孤熙面前。

子孤熙没接过来，只问：“这是什么东西？”

“《变法新修》。”宋王皓只说了四个字，手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动作，等着子孤熙接过这卷文件。

“这不是你的心血之作吗。”

“对。”

“毫无保留都给朕？”

“是。”宋王皓又道，“听说您正为变法为难。请尽管拿去看，认为有可取之处就采纳，觉得不合理的地方就删掉。您可以署名任何人，我主动放弃对这篇变法的所有著作。只要这篇变法对您有帮助，对大平有利——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说完后，他又微微倾身，把变法又往前递了递。

子孤熙却倏地起身，他望着子孤皓，质问道：“你以为这样，朕就会原谅你了吗？”

“不是我在求皇兄原谅，而是我正在试图原谅皇兄。”宋王皓看着眼前这个龙袍金冕的兄长，一字一顿，“当然，皇兄有一千个理由恨我；但我也有一万个理由恨你。其实那日在朝堂上，我揭露的事情，别人信不信都无所谓，但我们两个之间就不需要隐瞒了，我们比任何人都知道真相。我输得多冤枉啊皇兄，但没关系，我认输了。我为了性命、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更为了这个国家认输，你是皇帝，还不能接受一个败者的投降吗。”

宋王皓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份自己刚刚还恭敬整理好的文件抓得起皱，他盯着子孤熙，瞳孔中有熠熠奇异光芒。

子孤熙却不想接过来，他被宋王皓盯得背后汗毛直立。

“你恨我？你恨我什么？”

“恨你毫无君王的操守，够不够？”宋王皓毫不让步，“恨你坐在龙椅上，却把腐蚀王座的绿矾日日捧在怀中。你很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为了你从月泉国带来的那个东西害了大平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