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萨兹尔没有听从神藏的话, 他静静望着那对拥抱的人, 不动声色地歪着头。
他不走,单手捧起那碗药, 也不说话。
这样僵持了大概有一柱香的时间, 神藏才问他:“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你认为我看到这样的场面,该像你们大平那些不小心撞破丈夫私情的妻妾们一样,默不作声,然后故作大度的离开是吗。”
霍萨兹尔把药碗放在龙案上。
神藏微微一笑, 把子孤熙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低声说:“如果陛下真的要我, 你没办法说三道四。”
霍萨兹尔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笑着问:“他想要你?”
他的语气暴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轻蔑, 神藏强忍不悦, 笃定地回答:“陛下需要我,他现在离不开我。”
“喔, 这样。”霍萨兹尔一瘸一拐走到神藏面前,他居高临下般审视着神藏,末了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我不介意跟你一起共事。”
在他那句话出口的瞬间, 神藏无法抑制自己内心对这句话深深的厌恶。霍萨兹尔的语气轻松,仿佛这个正躺在自己怀里的大平皇帝只是霍萨兹尔的一件衣裳、一副首饰。
那个轻飘飘的“共事”二字刚出口,神藏就怒视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不是你的一条宠物犬或者一件衣裳, 这是我们的皇帝, 共事与否, 哪由你说了算?”
他的声音拔高的瞬间,子孤熙在他怀中皱了皱眉。
怕会吵醒怀里的人,神藏赶紧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但眼睛仍牢牢盯着霍萨兹尔,如同看一个闯入自己领地范围内的入侵者。
霍萨兹尔放下碗后,也坐在了神藏身边。
他伸手示意神藏把子孤熙交到自己的怀里,但他也预料到伸出手臂之后,只会遭到神藏的冷眼。
神藏把子孤熙护得紧紧的,但并不是对抗情敌的态度。神藏的眼神犹如一只护犊的母兽,小心翼翼把子孤熙抱在怀里,生怕眼前的猛兽会伤害他呕心沥血抚养长大的孩子。
“我知道你们大平有很多人爱戴阿熙,发自肺腑的喜欢他。”霍萨兹尔仍伸着手,语气微凝,“阿熙曾跟我说过,之前的他是即墨城宠儿,所有人把各种光环加注在他的身上,拼尽生命只为了他能辉煌。但这很累很累……神藏大人应该能感同身受,这座皇宫里仰仗您,将您当做靠山,把性命前程都赌在您身上的人也不少,所以每做一件事,您总要考虑很多,何况是阿熙这样的身份。”
神藏低着头,默默问了一句:“陛下真这么和你说过?”
“他还跟我说,他把自己的心分成了两份。”霍萨兹尔的嘴角微微上扬,“我占其中的全部一份,而另一份里是战场棋场和猎场。或许他是需要一个陪他征战、下棋、狩猎的伙伴,所以我并不介意和你平分。但我要定了他另一半,神藏大人不要触犯我这个底线。我愿意与你一起共事这个皇帝,但不愿意与你共享他这个人。”
最后那几句话,霍萨兹尔骤然加重了语气。
神藏压低了声音,把全部情绪咽下:“那陛下在你心里呢?有十分之一吗?”
“我的心也给了他一半,至于另一半……阿熙心里的另一半装了什么,我心里的另一半也装了同样的东西。”霍萨兹尔又问,“这么回答,您满意了吗。”
神藏从龙椅上拿了个靠背用的小枕头,然后小心翼翼把子孤熙搀扶到一旁的龙榻上,替他周正了一下睡姿。
腾出手来后,神藏缓缓站起身来,他和霍萨兹尔面对面,两双同样深邃的眼睛相互打量,仿佛两个相邻的漩涡,不把对方吞没不肯罢休。
神藏说:“对大平而言,你真的非常多余。”
听出了神藏话中的杀机,霍萨兹尔不紧不慢:“在你看来我是多余,因为我占了正阳殿原本属于你的那张床。不过现在正阳殿的主人也不是你的安国帝子冲,所以……”
霍萨兹尔的眼睛原本正漫不经心地盯着子孤熙躺下的那个位置,但话说到一半,他不再躲避神藏的正面直视,而是把眼眸渐渐移到神藏的方向,凝视那个号称“鹰之目”的神藏大人。
“所以……这对神藏大人而言应该是一件好事。”霍萨兹尔微笑,“毕竟再也不用被朝中人戳着脊梁骨,说您和往日一样是出卖色相上位。”
神藏笑了,是一种自嘲和怨怒的笑声。
他虽然在笑,但眼睛里真的有暴怒在渐渐浮现:“对,你说的真对。满朝文武都认为我是卑劣上位,做了许多君子不该做的事情,但我从不是个君子。我觉得待在先帝身边,是毕生最幸运的一件事。他希望今上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君主,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赴汤蹈火也要替他守好,替他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