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颐望着瓶中白梅，良久方道，“只恐于磐一时难以回返。但……礼州雪患一事，于磐或有良方可解。”

小柏道，“怪道大人说‘但愿如你所言’。林大人若能有好法子，有了政绩，要回来也容易些。这样看还是好兆头么！”

陆颐想了一回，轻叹一声，“政绩岂是一时之功。且北地天寒，我更加担心他身子。罢了，于磐若真有法子，朝会议事时那一位必会提及。我们且等等看罢。”

所幸陆颐并未等太久。方过三日，京中便接了礼州的奏疏，皇帝果然在朝会上将礼州知州诸般举措一一提及，末了言明其所请。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议论声声，久久未止。饱经风浪如成荣，见势亦捏了一把汗，但偷眼看皇帝竟并无恼意，这才放心下来，由着皇帝意思等。

许久议论声歇，皇帝便先问楚晋二王态度。楚王道，“如今雪患，非常时当用非常法，礼州知州这迎寒一法既调动民心，亦不损物力，臣弟以为，堪称极佳之法。想来定有人同臣弟一般愿为北地略尽绵薄之力，不若皇兄便允了他所求。”

楚王语毕，便有官员纷纷附和。晋王却极不赞同，“三皇兄说‘绵薄之力’，京中同北地究竟不同，礼州知州这迎寒诸项南运至京，百姓也好，官员也罢，若出了钱反吃不惯、用不惯，又当如何？便是要赈灾，与粮与钱就完了，何必大费周章用这个法子。”

语毕，又有不少官员点头称是。皇帝笑了笑，“两位皇弟意见相左，众卿这次也分作两派，朕算是白问了你们，这主意倒还得自己来拿。”居高临下地扫视一番，忽而话锋一转，“既如此……朕也觉得礼州知州此法可以一试。你们既担心百姓吃用不惯，不若自己多出些钱罢？左右朕看你们是吃用得惯的，坚果、药材一类自不必提，皮料更是非上好的不穿。四皇弟，你说是不是？”

元熙坊众人皆知，晋王于吃穿用度向来考究，冬日里出门必着貂裘，皆是十足的好料子，愈显贵气逼人。如今皇帝指名来问，噎得晋王要反驳也不能，到底悻悻应了“是”。

如此，皇帝支持南运一事，终究是定下了。

楚王府内众人围桌而坐，章较先道，“这迎寒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也是意料之内，毕竟总有人保守些。这也罢了，居贞你倒是一反平日宽厚，不论谁提及迎寒之法皆道赞成。可知你的辩才，都传到我们这了。”

叶贯道，“居贞辩辩也好，不然倒教那些人袖手旁观么？寻常百姓能有多少余钱？若要靠百姓，倒真是跬步千里了。于磐此法，只盯着元熙坊众人，并殿下同晋王的腰包呢。这手要往他们荷包里伸，又能有几个心甘情愿的。”

榕藻嗤之以鼻，“不情愿的就发牢骚去，左右我是情愿的。居贞不必担心，到时礼州的东西运过来，有多少我买多少。怀芷你说吃不完？没关系，左右那些高官大户都少不了找我，到时告诉他们，要诊病，一人先买一斤松子。”

榕藻一番话说得众人皆抿唇，陆颐却笑不出，只觉百感交集，“虽说我晓得，以于磐才智，必不会长久受困。但迎寒一法这诸般举措，定然也费了他不少心血。如今两地相隔，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极力争取而已，又如何能不辩。”

楚王颔首，“如今众人为了此事议论纷纷，哪天是不辩几场的。意见相左，唇舌交锋，言辞激烈的也不是没有，难道皆为着于磐不成？自然是就事论事了。若担心旁人生疑，居贞稍留意些便好。”

陆颐应了，楚王又道，“其实银钱还是小事。我道赞成此法，固然是为北地，但也并非全无私心。于磐得了皇命，南运一事定然无人阻拦，会融便想个法子，看看能否打通关节，同于磐互通消息。”

陆颐闻言立时转头，欲言又止。楚王摆了摆手，微微叹道，“居贞不必说了，事在两难……依四皇弟性子，利益既损，必不肯善罢甘休。若单为着迎寒一事，倒也不必如此；其实还有一桩事，我未曾同你们讲。”

众人便问是何事。楚王道，“我前番派吕家兄弟秘密查事，他们回返时已过了宵禁的时辰。因不欲声张，二人便使了飞檐走壁的功夫，穿过元熙坊回府。结果途经一处，见有三人自一处院落中翻出，极快地走了。”

陆颐很是意外，“竟有这等事？那家主人也一无所觉么？”

楚王摇摇头，“那三人功夫极好，落地无声，又兼十分警惕，不时环视四周。吕殷吕毅因藏身在一棵树上，借着夜色遮掩，不曾被他们发觉。他二人晓得轻重，知道不便暴露身份，便未去追，只是远远相随；未料那三人竟向观成苑方向去了。”

余衡蹙眉，“寻常漏夜入室，无非谋财害命。可这三人如此身手轻便，又未曾听说有谁身故，想来定非贼人了。”

叶贯闭目深思，“怀芷说得对，这些人只怕不是密探便是死士。自元熙坊向观成苑去……那个方向，若非皇城，便是王府了。”

榕藻深以为然，“这三人来得蹊跷。只不知到底是那一位的人，还是晋王的人；夜探元熙坊又是为何事？”

楚王自袖中取出一物，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那日吕毅夜行衣上所沾。你们看看。”

陆颐依言望去，心下骤然一凛——

一片再寻常不过的落叶。

槐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