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直白，陆颐不由咳了一声，面上微红。林渐忙道，“并非如此。您既问及此节，便同您说了罢。其实我二人此次并非出游……而是寻人。不知您可识得一人，名叫石隐么？是名男子，约莫而立之年。”

老翁笑道，“这叠翠岭里哪有什么人。我在此五十余年，若有旁人，我早识得了。你们要找的人既是而立之年，自然不是我了。”

林渐向陆颐微微摇了摇头。陆颐便道，“叨扰您了。”

老翁道，“水在桌上，你们自饮罢。”便出了门，将背篓里的东西捡出来。陆颐便让林渐先饮，林渐饮了一半，笑道，“好凉！”便将剩下的与了陆颐，陆颐一尝之下，果然颇凉，但却甘甜，便向屋外问道，“不知您这是什么水？”

老翁道，“就是普通的山泉水。”

陆颐向林渐道，“若以此水烹茶，想来妙极。只是无物可盛，少不得下次再来了。”

林渐道，“你若想要，我们问这老人家借个瓦罐，之后再还他便是。”便同陆颐出了屋。陆颐刚欲开口，见那老翁自背篓捡出的都是些树木枝桠，斧子却好端端悬在屋内，不由问道，“您这是劈柴归来，怎的未带斧子去？”

老翁笑道，“哪还用带斧子。最近九重峦那边不知做些什么，好好的树倒砍了不少。他们只要树干，枝桠都丢在一处。我便将枝桠拾了来，正好回来生火。”

陆颐愕然，“此处不是一重峦么？想来您为拾这些枝桠，须得翻八座山，实在辛苦。”

老翁笑道，“这话可错了。叠翠岭中九重峦同一重峦本是相连的，我老头子自然不必翻过八座山去。”

林渐闻言大惊，“本是相连么？因何我竟不知？”

老翁笑道，“人人只道叠翠岭有九重峦，却不知若自山阳面过则只得老老实实由一至九依次走来，若自山阴面过，走法却另有玄机。只是山阴面人迹罕至，便有人来，九重峦峦峦相同，远远望去皆是一般，亦不能辨出哪重是哪重，是以此节人皆不晓。若非长住岭中，又如何能知？”

林渐心念电转，同陆颐对视一眼，便向老翁道，“我们想去看看，不知您可指点一番么？”

老翁道，“九重峦山阴几乎无人，实在没什么好看。不过你们既要去，说与你们也无妨。我初来岭中时在自一重峦至九重峦路上种了一些樱桃树，每十步便有一棵。因岭中寒，樱桃晚熟，现下正是红艳艳时候。你们要去时，只从我这屋后，沿着那樱桃树走，再不能迷路。路上若口渴时，便采些吃了亦无妨的。”

林渐道，“多谢您了。还有一事，不知您此前所说山泉是在何处？我们尝着这水甚好，想问您借个瓦罐，装一罐回去。”

老翁笑呵呵应了，“你依我所言走半个时辰便可见。要我说你们也不用拿了罐子去，我这里新贮了一缸，与你们盛一罐便是。待回来时，再与你们水喝。”

林渐陆颐谢过老翁，便自屋后去了，看时果见万绿丛中数点深红。

陆颐道，“先前你同我说晋王别业在叠翠岭，现下看来恐怕便在这九重峦。只不知晋王是否知晓此节？”

林渐道，“想来不知。若晓得时，定会于山阴辟出一路，而非只放枝桠了。我们不若去九重峦山阳看看？”

陆颐道，“不好便去罢。万一撞上了人，教晋王晓得，反而不好。依我说，就在山阴看看，不翻过山去。左右他那别业若成，还怕没有看的一日么。”

林渐道，“好罢。”

半个时辰过后，果见一线山泉。林渐笑道，“果然好地方，若非出山不便，真想在此偷几日闲。”

陆颐便道，“哪里只得这样好处。你说方才那老人家，可有傜役赋税之苦？”

林渐道，“想来是没有的。你不是也听得了么？五十年前，他便在此处了。既不是近些年才搬来，想来也并非苛政之故罢。”

陆颐道，“这却也是。”

不知走了多久，已远远望见一堆枝桠。二人心知此时已到了九重峦，便站定望了望。这时却闻马鸣萧萧，于岭中回响不绝。又有脚步声阵阵，很是齐整。

林渐道，“想来山阳是晋王别业无疑了，但这人马听来数量众多……莫非晋王亲卫却不在府中，而在此处么？”

陆颐道，“毕竟别业尚未建成，晋王时时来此，总要防着人暗算。留些亲卫在此，亦无可厚非。”

林渐颔首，“虽则今日未查知石隐一事，却无意晓得此节，保不定以后能助殿下一臂之力，也未可知。”

陆颐携了他手笑道，“回罢。我们去取水来，再问那老人家讨一碗水喝。”他“一碗水”三个字咬得颇重，林渐不由笑道，“瞧你也不正经起来，他那样猜想来也没冤了你。”

陆颐亦笑，“又不是第一次如此，倒说我不正经。他那样猜不过说笑罢了，我哪里又舍得迫你呢。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想来你我的缘分早早便定下了，不然因何会有初见茶盏一节呢？”

林渐思及前事，不由亦微微笑了。

“事皆前定，岂偶然哉……居贞，我此生只同你共用一盏。”

此时恰行到山泉处，泉水淙淙，凉风细细，林渐鬓发微松，神情含笑，十分温柔之中，又有十分坚定。陆颐不由心中悸动，带了他入怀道，“那件事做不得，总有旁的事能做罢？”低下头来，就要去寻林渐的唇。林渐晓得他意思，踮起足尖吻上去。

山泉静流，水极清冽，中映人影，缱绻相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