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可恨，可他应该也很无奈。他爹死了，这笔债他不知道要向谁去讨，讨债无门，才走上了这条路。”

“我猜他大概不知道，新的野生动物保护法中，食用野生动物也是犯罪。也许过去这些人不需要为自己的罪行负责，以后不会了。”

没有一套法律从一开始就是完善的，但这不能成为背弃法律的借口，而应该是我们去探讨，去改进的动力。

私刑报复只是让一个悲剧延伸成为更多人的悲剧，法律要做的，是从根本上避免这种悲剧。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和恶性循环的区别。

王宁怔了怔，点点头：“头儿，我明白了。”

作为一个执法人员，他不能先质疑自己所维护的法律。

虽然，每次看到这诸多的无奈，仍然会产生迷茫。

比如，应该拿什么来衡量罪恶？食客和杀戮者，到底谁的罪更重？

又或者，法律追求的是正义还是有效？如果追求有效，可以把处罚最大化，那么威慑力也会相应提高，然而，一旦有人触犯，实行起来，也会让犯罪的人付出超出其应该承受的代价，这似乎与正义背道而驰。

其实，这所有的情绪梁浩也有，所以才能猜到王宁所思所想。每次看到罪恶屡禁不绝，他都会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特别是，当他所保护的人，最终也成了背弃法律的罪犯。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罪恶的种子，这才是罪恶屡禁不绝的原因。

每当他动摇的时候，他都会翻出一张字迹已经褪色的旧报道，一个字一个字的读，那是他信仰的开始，是他当初会选择这份工作的原因。

那份报道中记录了一个英雄是怎样为这座城市舍生忘死，最后奉献出自己的生命。而这份牺牲，换来了石平城十五年无大案。每当想到这里，梁浩就觉得自己的工作是有价值的，并为之无比自豪。英雄让他相信，这世间，还是有光明而无私的人。

然而，梁浩有这份支撑，很多人没有，这次的连环杀人案一经报道，立刻引发一场骂战，参战的有动物保护主义者，有其对立面，也有中立派。然而，当这场骂战升级，言论越来越极端时，有些中间派便渐渐分化，而双方的对立变得越来越严重。有人说，那些残忍的人就该死，也有人说，人是万物之灵，就是比动物高级，应该站在食物链顶端。剩下的中立者说句话，就被骂的狗血淋头，于是，中间那股声音渐渐消失，骂战变成了两级化的骂战。其实，那些极端的言论，未必是真心话，只是被对方逼急了的激愤之语。而很多人，其实都没有看到故事的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梁浩看着刑警队的官方宣传渠道也渐渐被这些言论淹没，终于忍不住，关上了窗口。

他还有太多工作要做。比如，饭店那帮人还没处理完。

“王宁。”梁浩突然开口，把王宁吓了一跳。

“怎么了？”

“柱子怎么知道那家饭店有问题？”

王宁愣了一下。的确，那家饭店外表看起来很正常，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而柱子一看就不像会去那里消费的有钱人。当初他们三个如果不是梁浩搬出范鹏的名号，也是进不去地下部分的。

“难道他爸爸当年供货的就是那家饭店？”王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据那个老汉说，柱子当初被孤儿院接走的时候还是个孩子，成年以后才回来，那说明至少有几年时间了。那这个饭店到底存在了多久？

“头儿，你等一下。”王宁说着，搬来一大摞东西。

梁浩扫了一眼，是当初清查饭店搜出来的账本。因为他们一直在忙这两个杀人案，就没顾上细看。梁浩抽了一本看上去最旧的翻开。里面的内容晦涩难懂，看来是故意为之，但是日期和款项都是明确的数字，梁浩翻到第一页，看了一眼，愣住了。

上面的日期竟然是十六年前。

梁浩把账本摔在桌上，掀起的灰尘呛得王宁咳了几声，也顾不上埋怨梁浩，拿起来看了一眼，也傻了。

这个饭店竟然在所有人眼皮存在了这么久都没有人知道。

怪不得梁浩这么生气了，他觉得这是自己的工作失误。

“头儿，这事不怪你，这饭店也太隐蔽了，你之前那么多人都没发现。再说，大清缴之后谁想到石平市辖区还能有这样的地方？”

十五年前一场彻查，石平市所有不法机构都被捣毁了，这个饭店在市郊，位置偏僻，隐藏得又好，居然躲了过去，还存在了这么多年，令人吃惊。

“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是被我们发现了。”王宁松了口气。

梁浩盯着那一厚摞账本，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