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一路听着北边传来的消息，一边看着陌上的杨柳吐出嫩芽，垂下千万条碧丝绦。</p>
这日，清漪混进了城，来到宫门处，见有宫人出入，便上前施礼道：“公公，请问云沾衣是否在蜀宫里头？”</p>
那公公姓李，他瞥了一眼清漪，见她姿色尚佳，笑道：“小娘子找云贵妃，所为何事？”</p>
“我是她妹妹，不知是否方便带我去见她。”</p>
李公公笑容可掬，伸手作请状，“方便，自然是方便！”</p>
李公公带着清漪来到撷芳殿，见了管事道：“荻娘，这位小娘子是我寻来的，我瞧着姿色尚佳，荻娘以为如何？”</p>
“公公，你不是带我去找云贵妃吗？”清漪问道。</p>
“先带你给杨管事瞧瞧，又不会少块肉。”</p>
杨管事上下打量了一番清漪，“长得还行，就是年岁小了点，先在撷芳殿住着吧，等圣上怠慢了云贵妃，我再进献不迟。”</p>
“到时候皇上有什么奖赏，你可别忘了我。”李公公阴阳怪气地说道。</p>
李公公走后，清漪向杨管事道了万福，荻娘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p>
“撷芳殿，顾名思义，就是替天子选妃的宫殿。”</p>
“既然你知道，那可就要谨言慎行，莫要说错话牵连我。”</p>
“我来蜀宫，是为了找云沾衣，我何时能见到她？”</p>
“让你见到她的话，你可就见不着皇上了。”</p>
“这是为何？”</p>
“这还能有为什么？你怎生这般不开窍？呆头呆脑的，云贵妃圣眷正浓，你长得这般秀色可餐，贵妃岂能容你？”荻娘说罢，叫了个小宫女过来，“婧儿，这位是新来的清漪，你给安排个房间。”说罢，摇了摇头，“哎，原来是个蠢的，真是可惜了。”</p>
清漪小声嘀咕道，人心真是险恶。自己分明是来寻人的，却被弄进了撷芳殿，如今之计，唯有见机行事。她想起葇兮曾让她少说话，于是笑道：“如此，便有劳杨管事了。”</p>
婧娘走后，清漪在撷芳殿内安静地坐着，伺机而动，生怕说错了什么，让那些人对自己加强警惕。</p>
寻了个空隙，清漪翻墙而出，一路上偶尔有成群的宫女路过，清漪心想，还是不要问路了吧，这样也可以带给沾衣一个惊喜。远远地飘来一阵花椒的味道，清漪闭着眼睛吸了吸鼻子，心道，这才是人间美味啊，‘鼎餗也应知此味，莫教姜桂独成功’。于是朝着香味的来源走去，却见眼前殿宇楼阁，美人如云，莺莺燕燕，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膳房。</p>
“这位姊姊，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清漪拉住了一个宫女问道。</p>
“此乃后宫。”</p>
清漪一拍脑袋，“是了，我怎么净往吃的想，却忘了‘调浆美著骚经上，涂壁香凝汉殿中’。”原来是后妃居所宫，这不正是她想找的地方吗？清漪继续往前走，依次走过了芳泽园、渌波宫、飞鸾殿、迎仙居、惊鸿殿之后，来到了水云轩门前，清漪在宫门前伫立了片刻，想起在雁州城时，沾衣将云府重新题了匾额——“水云轩”。</p>
清漪曾问沾衣道：“水云轩，意思是我和姊姊的住处吗？姊姊是云，我是水。”</p>
沾衣的原意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以告诫自己在逆境中不要轻易放弃，既然清漪往自己身上套，沾衣也不想让她失望，于是哄道：“正是此意！”</p>
清漪兴奋地自言自语道：“应该就是这儿了！姊姊虽然不辞而别，心里到底还是由我的，如今位拜贵妃，竟然还记着从前的情谊。”</p>
守门宫女见来了个自说自话没规矩的人，呵斥道：“你是何人？”</p>
“敢问这是云贵妃的芳宅吗？”</p>
“正是。”</p>
“我是贵妃的旧识，其实我们是姊妹，我唤作云清漪，烦请姊姊通传。”</p>
那宫女上下打量了几眼清漪，“你在此稍等。”</p>
良久，有宫女出来传唤，“清漪娘子，贵妃有请！”</p>
清漪随那宫女步入殿内，只见为首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她身量高挑，浓眉大眼，穿得雍容华贵，发髻上插着一只白玉步摇，身穿雪白色的蜀锦。清漪望将过去，看了许久，丝毫没有记忆中沾衣的模样。她闭上眼睛，使劲地回忆着沾衣原来的样子，再睁开眼，怎么也拼凑不出昔日熟悉的五官。</p>
清漪满腹狐疑，一边上前福礼，“贵妃万福！”一边打量着四周。</p>
清漪看向正座之人身侧的侍女，这侍女长得长身玉立，虽一袭宫女打扮，却挡不住周身散发出的贵气，清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是了，显然这侍女才昔日里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沾衣姊姊。清漪疑惑不解，宫里的人明明说云沾衣是贵妃，怎么却是一副侍女打扮？</p>
“算你还有点良心！养了你几年，总算没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一身侍女打扮的云沾衣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只留了贴身侍女梦熹。</p>
清漪这才反应过来，朝云沾衣走去，目光中隐隐有泪光，“姊姊，当年为何不辞而别？这些年来我好想你。”</p>
“你还有脸怪我不辞而别！你不知道那雁家人是我云府的仇人么？”</p>
“我……我是后来才知道的。”</p>
“罢了罢了，不知道你脑子里整天记着些什么东西，我早就跟你说过，城南有家富户害死了我一家，看样子你全忘了！”</p>
“姊姊息怒，当年的食物中毒案，其实另有隐情。后来，我偶然识得一高人，他说云府一家的症状其实是因为误食了鲜蚕豆。”</p>
“蚕豆？竟然是蚕豆？”</p>
沾衣不可置信地嗫嚅，她想起了几年前，自家也曾炒过一次鲜蚕豆，当时，父母都曾有些轻微的不适，找了大夫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后来休息了十来日，就渐渐好转了。今日听到清漪这番话，才恍然大悟。她小声啜泣了一会儿，清漪静静地立在原地不动。</p>
“那我怎么没事？”沾衣追问道。</p>
“这个……那位高人说了，双眼皮的父母，生出来的孩子多半是双眼皮，但是也会有单眼皮的孩子。蚕豆病，大抵跟这个同理。”</p>
“雁惊寒待你如何？”待心情平复了些，沾衣问道。</p>
不等清漪回答，沾衣抢白道：“看你这样子，应该是被赶出来了！”</p>
沾衣心想，清漪虽然有才，但是雁府显然并不需要这样一个只会背书的才女，显然是雁惊寒受够了她白痴的言行，这才将她扫地出门。也难为她了，居然能找到这里来。</p>
“姊姊……姊姊冰雪聪明，料事如神，清漪佩服不已。”</p>
“你倒是个没心没肺的，被人赶了出来，竟看不出半点伤心。”</p>
“那姊姊是怎么看出来的？”清漪问道。</p>
“那雁府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却也要面子得很，你这样冒失的人，雁府岂能容你！”</p>
清漪面上浮起淡淡的愁绪，随即垂低了头，“姊姊，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p>
“一开始我的确恨死你了，恨你恩将仇报，不过后来我想通了，像你这样的傻狍子，我跟你生气简直是自找罪受。我去州衙办了过所后，叮嘱过父亲的旧僚，不要说出我的去处，也真是难为你了。不过，雁惊寒那厮，他肯定知道我的去处，给我盖戳的那人，正是他们雁府的人。”</p>
“他并不知道你的去处，他一直在帮我打听你的下落。”</p>
“你个傻狍子！”沾衣怒斥道。</p>
要说别人不知道她云沾衣的去处，倒还情有可原，雁家家大业大，想打听自己的去处，并非难事。雁惊寒那厮对清漪有所图谋，又岂会告知自己的去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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