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哦,那我换个问法,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生活,再养个孩子怎么样?”
易品想静静,他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笑着说:“绣儿,你该去练琴了,马上就要考试了。”
女孩撇撇嘴,“爸你这话题转移太生硬了,还有,你居然不生气我问这些。”
易品的笑容渐渐消失,开始毫无表情地说:“那现在我生气可以了吧。”
“不是爸,你别生气,你看你刚刚还笑眯眯的,这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呢?”女孩讨好地笑道。
“你说要我生气的,我为了不打你的脸。”
“所以,爸爸,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呢?”
易品不想把话题绕回来,于是又开始转移话题,“我这还有一堆工作呢,你快出去找刘大爷他家孙女玩去。”
“唉,算了,爸,你老是觉得我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已经知道很多了,我去图书馆了,五点半回来。”说着易景绣拿上太阳帽和背包往外走。
“哎,注意安全啊,”易品看着离开的女儿,又叹了口气,“唉,长大喽。”
易景绣在路上走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她不想去图书馆了,就想走走,不过,这大太阳的天,还是算了。找了个奶茶店窝进去,往外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脑子也挺乱的。
她七岁那年就知道自己是捡的,她是在鞋铺门口被易品看到的,她爸说,那时候是冬天,一个小娃娃站在他家门口不哭也不闹,他一开始问她打哪来的,但三岁孩子知道自己哪来的才奇怪呢,自然就在派出所报了案,警察在她身上找到一块被手帕包着的长命锁,手帕上用金线绣着“祝小景三岁生日快乐”,长命锁上就一句“洪福齐天,长命百岁”,另外就没点线索,派出所发了一个月的认领通知,可就是没人来,本来这样她就该被放到孤儿院去了,她爸看她可怜,人也是在自家门口看到的,就把小女孩领回去养着了。后来,长大些,他也没瞒着她,全告诉她了。
谁养着不是养着,重点是她亲生父母把她扔一边,她这养父把她当亲女儿养,谁在她心里地位高也是一目了然的事,她压根就没想过找亲父母的事,有时候她还怨她爸干嘛要告诉她这些,她又不想听。
不过因为她,她爸好多次相亲都黄了,她还挺过意不去的,但相亲黄了以后她爸也没什么不高兴,反而有些轻松,还每次相亲都问她喜不喜欢,直到十岁那年,有个阿姨和她爸在一起了,阿姨人也很好,但阿姨会有意无意地问她,记得她爸和她妈的事没,家里有什么合照没,她哪知道这些,她妈是谁她都不知道,她爸有没有谈过恋爱她也一概不知,那时候她还奇怪呢,这阿姨莫不是吃醋了。结果有一次,她去阿姨家玩,有个叔叔也来了,两人进了房间说有事要谈,她就和阿姨的儿子在门口偷听,里面说什么“那个男人不举啊”、“你宁愿和他一起也不和我复合”、“你让我失望了”、“小星怎么就摊上你这样的爸”、“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和别的人乱搞了”之类的话,两个小孩懵懵懂懂地听完全程,后面还发出一些“嗯嗯啊啊”的声音,总之,这之后没多久,她爸和那阿姨就分了,事后她悟了悟,又在隔壁刘大爷家孙女的介绍下看了几部家庭伦理DVD,想通了整件事。
后来,她读初中了,初中和小学很不一样,虽然这之间不过隔了一个暑假,她还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她的同桌特别爱讲话,总喜欢和她聊各种各样的事情,有一次他说到图灵,说他是一个特别厉害的人,可惜他出生太早了。
她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同桌说,图灵曾破译纳粹密码,是人工智能之父,计算机之父,他有一颗绝顶聪明的脑子,可他是个同性恋,后来还被发现了,那个时代,同性恋被当做是精神病,而且要坐牢,他被迫注射了雌性激素,本来一个常年跑马拉松的科学家硬生生被折磨的臃肿不堪,脑子也不好使了,后来他吃了一口毒苹果,死了。
她问,什么是同性恋?
同桌说,就是字面意思,男的喜欢男的,女的喜欢女的。
同桌还说,要是搁现在,图灵起码不用死,好多国家像荷兰、英国、美国这些都合法承认同性恋了,台湾也有相关措施了,还有那么多“彩虹旗”到处飘扬。而且,在中国,虽然很多人接受不了,可相关文书已经明确说明,同性恋不是精神病。
后来,隔壁刘大爷家的孙女迷上了耽美漫和耽美小说,她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而且,她越来越觉得,她爸那相亲失败后莫名的轻松感很可疑。这才问了他这样的问题。
在奶茶店捋了一阵,看表发现还只到四点半,就走出去直奔图书馆,看到书架上的《艾伦·图灵传》,突然就想看看,借了书这才慢慢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