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北辰打了个响指，水盆闪到三人面前。用帕子沾了沾轻水，居北辰空了只手想替祝岚擦汗，却被后者无意识的躲开了。

“先生，擦擦手吧。”居北辰转而把手帕递到祝岚面前。

祝岚道了声谢，他用手帕胡乱擦了下手，然后无意间看到居北辰的手上也都是血迹。祝岚想都没想的捧起居北辰的手，用手帕给他擦手心的污血。

居北辰的十根手指很僵硬，祝岚感觉像是在抓着个木块。

“抱歉，我……不习惯有人碰我。”或者更确切的说，祝岚是不习惯任何跟“神”字沾边的人碰自己。

哪怕是居北辰刚刚善意的触碰，也会让祝岚想起当年的众神之战。

就像是被人砍了一刀后，再看到所有刀具都会出满身的冷汗。当年祝岚被人活生生的抽出魂魄，甚至身体也被挫骨扬灰，那种深埋在灵魂深处的痛，早已化作了祝岚自我保护的屏障。

当然了，主动拽住了居北辰的手，这完全是祝岚某种关爱小朋友的善良举动。

居北辰点头：“是，我知道了。”

不寻看了眼被治疗后依然很“惨烈”的初化云，搓着胳膊往祝岚的方向挪了挪脚。

居北辰捏火点了几块干木头，屋子被照亮，也暖和了不少。祝岚坐在初化云不远的地方，时刻观察他的情况。

朝沐跪在草席旁边抹眼泪，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之类的话。

居北辰扔了块木头进火堆，然后偏头看祝岚。

“先生，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祝岚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点点的星火映在他的瞳孔中。三百年前的记忆被唤醒，可那却是他很不愿回忆起的往事。

“阿云是我的徒弟，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每个天神都有点奇怪的习惯或癖好，像药王总喜欢搜寻三界名医高手，然后乔装打扮与其比试医术；火神和水神每隔三天就要在东海拼个你死我活；灶王神喜欢吃加了十几种辣椒的粽子；百花天神经常女扮男装下界勾搭美女花魁……

而作为三界公认最亲民的祝岚，则是“热衷”于收徒弟这件事。不知什么时候起，拜天神为师已经成为人界的流行大热，能拜到大天神门下的，更是光宗耀祖扬眉吐气的一件事。

当年祝岚经常在人界晃悠，他偶尔顺手治个水灾打个怪兽，再顺便收几个有灵性的徒弟。

可惜每个徒弟跟祝岚的时间都不长，几十年过去了，不但没有一个徒弟愿意承认祝岚是他们的师父，甚至都不耻于提起那个名字。

不仅仅是因为三百年前的众神之战，还因为祝岚从未尽到一个师父的责任。

祝岚此人一向懒散，收下的徒弟基本都在散养状态。初化云拜师的时候年纪还小，祝岚都不记得他跟了自己多久，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跟祝岚其他的徒弟一样，初化云也是带着一颗激动向往的心拜了祝岚为师，又在和祝岚的日益相处中逐渐死心。

“你从未带我修炼过。”这时，昏迷的初化云睁开眼睛，他望着破了洞的屋顶，嘶哑着嗓子道：“你什么都不肯教给我，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你总是在说什么一切皆有定数，万事不可强求……”

祝岚沉默。

“我知道，是我爹求你收我做徒弟的。可你既然不想教我，为何还答应我爹收下我？”初化云捂着还未痊愈的伤口坐起，朝沐扶着他靠在墙边，初化云依然很虚弱。

“你对待所有徒弟都是这样，因为你根本就不想收他们，是吗？”

外人只道祝岚爱收徒弟，却不知那些他收下的徒弟都是被硬塞到身边的。当年祝岚性子很软，耳根子更软，几乎每个跪在他面前求他的人，他都无法拒绝。

从收下第一个徒弟起，就有人传祝岚收徒随便，况且只要能得到这位尊神的点拨，修神必然事半功倍。

可惜那些跟着祝岚想学法术的孩子们，一个个都忍受不了祝岚的随性和懒散，自觉学不到什么就离开了。

在那之后很久，才传出祝岚此人自私浅薄，不负责任的消息。

“你是我的徒弟。”祝岚道：“我知道你怪我当年什么都没教给你，但我……真的尽力了。”

“尽力？呵。”初化云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般：“你尽力了？你知不知道我们离开了你，回去之后被人戳断了脊梁骨！你收了多少徒弟你还记得吗？其中有多少靠自己修炼成神的你知道吗！？”

“一百七十六个。”祝岚声音略带惆怅：“我收了一百七十六个徒弟，其中飞升的有三个。阿云，你也是其中一个。”

不寻听到这里吃惊不已，初化云也是天神？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却无法自我调息治愈？又为何会出现在这死寂的华城中？

居北辰又扔了块木头到火堆里，像是不存在似的的沉默。

初化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可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哪里还像是天神……”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祝岚在刚刚治疗初化云伤口的时候就发现，他体内残余的神力十分诡异。

神力对于天神来说，就像是瓶中的水，每动用一分就失去一分，天神需要修炼或在神力充裕的地方保持神力的时刻充裕。

但对于像居北辰这样的大天神而言，他的神力就像是永远不会干涸的海洋。

“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的神力都消失了？”

初化云抬起手，看着手心的那道结疤的伤口，笑容十分苦涩。之前经历的一幕幕像是在做梦，却又那么真实。

“如果我的猜错没有错，是玉青婳，她在炼行尸。”

“她要……颠覆三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