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厚重乌云逐渐变得浅薄，夕照投下的光影越过雾与蒸汽。</p>
尤亚克镇的街道上，有了撑着伞的游客和在细雨中嬉闹的小孩儿，他们在积水中蹚着跑着踮着脚，溅起一片片的水花。</p>
不远处是打着耀白色灯光的商店，店员倚在玻璃窗上昏昏欲睡。</p>
梁义偏头看了眼舒倾，满脑子都是他那句“我该怎么感谢你”、“你想怎么样”，再想起昨天夜里难以推进的手指……</p>
他摸了摸鼻子，该是为某些事做打算了，以备不时之需。</p>
餐馆里人不算少，两个人选了处相对安静的靠窗位置。</p>
舒倾咳嗽两声朝外看，“嘿，雏儿！你看那小孩儿脑袋上的帽子，好像跟他妈我的一样！”话说完了转念一想，不对吧，好像刚来岛上那天，帽子就叫“鸡蛋”给戴走了。</p>
梁义把自己才翻译好的手写菜单递给他，抬头向窗外望。</p>
“当初要不是你骂他，恐怕我也注意不到你。”</p>
现在想起来也不过是擦肩而过，早一秒或者晚一秒，恐怕都遇不到了。</p>
他总说俩人之间挺玄的。</p>
是，爱与欲这种事，的确挺玄的。</p>
“啧，敢情这小崽子还算是功臣了？”舒倾挑了眉，“对了梁小雏儿，我记得我头一次上你家睡觉，你是不是喊我‘小崽子’来着？”</p>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儿。</p>
那天晚上是因为听他喊了“梁小二”心里不服，所以想去亲他。可惜鼻尖儿都对上了，自己却因为什么都不会而临阵脱逃。</p>
想要点儿面子，不想在他面前露怯，蠢得要命。</p>
梁义想跟他解释解释，但碍于餐馆人来人往，即便是说母语，也不大好意思。</p>
“我去找小玩意儿把帽子要回来。”舒倾把手写菜单推还给他后往街上看，“哎，那小玩意儿上他妈哪儿去了？”</p>
“三点钟方向。”</p>
“三点钟……”舒倾想了想，默默把视线投到吧台的挂钟上，就差掰着手指头计数。</p>
梁小雏儿忽然特想亲他，把菜单递给服务生后缓缓往前凑近，小声说：“怎么这么笨，嗯？”</p>
小动作全被人看光了，舒倾有一两秒的尴尬，手指点点桌子大言不惭：“不能叫笨，只能说是应用不熟练行不行？”</p>
“行，不叫笨。但是你看他好像挺喜欢那顶帽子的，不然不会戴出来，你能要回来吗？”</p>
“那都不顶事儿！我的帽子我也很喜欢啊，这是跟我家邻居李叔那儿要来的，纯手工制作，绝无仅有！李叔儿你见过没，你应该见过，就那个带跟我差不多帽子，总赶牛车上你们训练场附近的那位。嗐，我给你讲讲啊，其实过程挺丢人的，没特殊情况的话，我可再也不想经历了。”</p>
关于那顶草帽，与其说是“要”，不如说“被迫收下”。</p>
邻居李叔的手艺好，舒倾从小皮到大。</p>
某个炎炎夏日，舒倾叼着草梃在院儿里吹风的时候被太阳晒得发懵。他抹了把脸，回头儿看老娘在屋儿里可劲儿收拾，整个人特无奈。</p>
这关节儿要是有顶帽子遮阳就好了。</p>
遮阳……</p>
似乎李叔那些草帽儿挺好使，于是他开始对李叔的草帽感兴趣了。鉴于自己总调皮捣蛋，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去跟去要。</p>
发小周武不在家，老爹忙着出去打牌，懒得帮他这个忙。</p>
没辙了，他吃饭时候随意跟老娘一说，结果老娘心直口快。</p>
原话是这么说的：“他李叔，小倾倍儿喜欢你做的帽子，铁定因为总给你打岔磨不开面儿，不好意思过来要，我过来给他说道说道。”</p>
李叔磕磕旱烟杆子，摸了下帽檐儿，嘿嘿一笑：“这混蛋小子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儿！我回屋儿给他拿个去，新编的！”</p>
舒倾老娘可能打骨子里就爱坑儿子，“别介别介！别叫他那么快得逞，你看他那么大个人了还总调皮捣蛋，想个法儿叫他收敛收敛！”</p>
俩人一合计，舒倾老娘拿帽子回来唬舒倾说：“帽子和跟李叔瞎贫气，你选哪个？算了，你选哪个不重要，我答应人家你以后不给捣蛋了。”</p>
舒倾差点儿背过气儿去。</p>
什么对什么就“调皮捣蛋”，那分明是“忘年交”！</p>
舒倾哄老娘做了好几个菜，拿两瓶儿白酒，直奔着李叔家“延续友情”去了。</p>
酒过几巡，他舌头发直：“李叔啊，我妈说的太夸张了，我怎么会不好意思跟您要呢是吧，我那是没想好怎么感谢您！”</p>
李叔吧嗒两口旱烟：“你这小子，说实话！”</p>
“行李叔！我就因为老给您添乱，不好意思开这个口行了吧！”</p>
“哎就是，咱北方老爷们儿就得敞亮！别叫别人看扁了！那你这样儿吧……”</p>
于是舒倾在迷迷瞪瞪酒醉间又被摆了一道儿，第二天大早他拽着牛车从李叔家出来的时候，还没想起来到底答应人家什么了。</p>
向来没做过农活儿没下过地的舒倾，被不听话的牛气个半死，气到怀疑人生。</p>
梁义听他说着，嘴角一直勾起。</p>
看来他还真是难搞，也多庆幸能有机会追他，庆幸以后的生命里都能充斥着他的嬉闹。</p>
“我说怎么看着有点儿像务农的草帽。”</p>
“管他呢，反正就是说啊，为了那顶帽子我差不多‘颜面扫地’了。”舒倾叩叩桌子起身：“雏儿，饭来了你就先吃，别等我。”</p>
“我跟你去。”</p>
“不用！”</p>
他趿拉着拖鞋出门，梁小雏儿立马儿凑近玻璃往外看他。</p>
那么大个人了，在外面跟几个小孩儿快玩儿起“老鹰抓小鸡”了。</p>
看起来舒倾不大敢使劲儿，追了好几圈，终于拽住“鸡蛋”，同时不忘了朝餐馆儿看一眼，看到梁小雏儿竖起的大拇指后别提多得意了。</p>
梁小雏儿在接服务员上菜的时候舒倾阴着脸回来了，身后跟着四个小孩儿。</p>
“真几把烦，几个小玩意儿非得跟过来蹭吃，老子为了这顶帽子真不容易！等他妈有机会，我带你见见李叔儿去，你给我作证啊，坑死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