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正下车，在一条窄巷里猛跑。</p>
穿出巷子，是车水马龙的东三环路。</p>
路灯明晃晃的亮着，远处传来几声鸣笛。</p>
“嗳——借光借光！别在路口儿堵着啊！在路口儿堵着是干嘛呢？”一个蹬三轮儿的老大爷吆喝他。三轮车后斗儿尽是些绿油油的杂草，杂草堆中间儿，有只关在笼子里的大兔子。</p>
“不好意思。”梁正向路边走去，瞅着车斗儿，心中愈发烦躁不堪。</p>
这有点儿像瀛海镇李叔那辆牛车了，牛车后面也有斗，也有草。</p>
自己曾经和舒倾在阳光明媚的上午躺过。</p>
他在牛车上睡着了，在一大堆干草中间，睡着的他看起来很乖，人畜无害。</p>
刚刚舒倾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自己上车前没来得及看，原本打算路上再看，结果中间被几辆车插了队，连车顶儿都快瞅不见了，更别提车牌号。</p>
他想找人帮忙查一下舒倾最近几天拿着身份证去过的地方，手机都掏出来了，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在“811假酒案后续杀人案”的大背景下查舒倾动向，无异于找死。</p>
梁正没了辙子，气得想找人打一架，打到头破血流，双双送医的那种。</p>
他不知道舒倾去哪儿了，更不知道如果舒倾这次和别人……和别人睡了，自己还能不能忍。</p>
舒倾和那个狗屁“弟弟”约在夜里十点见面……</p>
是酒吧吗？</p>
酒吧的话，从日报社出发，经过东三环路，可以到三里屯儿也可以到工人体育场……总不能是那个叫“袁艺卿”的所在的朝阳医院吧？</p>
千家万户的灯火在他眼里看起来根本不温馨，他眼中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p>
梁正坐到街边抽了根儿烟，强迫自己冷静。</p>
十点见面，目前距离十点还有将近一个半小时，还有时间思考对策。</p>
片刻后他拨通一个手机号，冷冷说道：“林子秋，你知道今天舒倾去哪儿了吗？你跟他串通一气骗我，应该知道他要干什么吧？”</p>
林子秋像霜打了的茄子，觉得自己在劫难逃。</p>
“梁老师，我不知道……”</p>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帮他骗我？你也被舒倾洗脑了？你不是挺正直的吗？我问问你，他当时怎么跟你说的？怎么说服你撒谎的？”</p>
“我……”林子秋决定隐瞒实情，“他说他有急事儿，工作没做完，脱不开身，问我能不能帮他做做工作。我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就……给您打电话了……我已经在去报社的路上了，马上就到！”</p>
地铁信号不好，声音时断时续。</p>
“你帮他做工作？你知道他手里是什么工作？如果是你没参加的会议或者采访，你怎么帮他做？靠编？像现在一样继续胡说？对了，你在地铁吧？这才叫真正的信号儿不好！”</p>
“……”</p>
梁正气急败坏，“林子秋啊林子秋，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一个拿过全额奖学金的在校党|员……就算你愿意跟舒倾不学好，好歹你先跟他学学怎么撒谎骗人！至少他能牵强地把漏洞补上，到你这儿直接哑口无言！”</p>
“对不起梁老师……”</p>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舒倾早就跑没影儿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帮他？考没考虑过后果！”</p>
林子秋确实不会说谎，嗫嚅半天，尽可能用词委婉，“您最近对他可能有点儿……严厉……工作他帮过我不少忙，我也想帮帮他。”</p>
“我严厉？我对他严厉？”梁正气笑了，“是，我最近是有问题，但帮忙也不是你这么帮的！这样吧小林，十点之前你给我问出舒倾在什么地方，否则星期一你来报社收拾东西直接滚蛋！实习手册我给你差评，后果你自己承担！”</p>
电话挂了，林子秋顿时傻了眼。</p>
他知道梁老师和舒倾不和，却没想到，他们关系竟然水深火热到这种地步。</p>
可如果此刻有人问他后不后悔帮舒倾，他的回答一定是“不后悔”。</p>
真的就像被舒倾洗了脑，入了舒倾莫名其妙的“邪|教”。</p>
说实话，林子秋是不太敢去报社的，保不齐梁老师会不会怒气冲天地在部门儿等着，那样的话就不是“星期一滚蛋”了。</p>
他沮丧至极，慢吞吞出了地铁，望着天边的的月亮接连叹气，思来想去，打电话给舒倾。</p>
舒倾才下车，正往工体酒吧一条街走。</p>
一路上是酒精与各种呛人的香水气息，是打了二两发胶、穿着短裙用火红色双唇做点缀的男男女女，是留着十年前非主流发型的Tony老师，和满脸堆笑让人帮忙扫码关注的推销员。</p>
这是北京和北漂人狂欢的剪影。</p>
“喂，小林，多亏了你帮忙，我已经成功逃出梁正的魔爪！”舒倾嘿嘿笑，“明天晚上有空儿没？请你吃饭。对了，他没找你茬儿吧？”</p>
“他……”林子秋欲言又止。</p>
“怎么了？他是不是又找你了？靠，咱俩这关系，林大救命恩人，他要是找你茬儿了你尽管说，我肯定想办法解决！”</p>
“他没找茬儿，就是问我你在哪儿。”</p>
“想知道我在哪儿？做梦去吧！我跟你说，我刚从报社往外跑，丫个傻……不是，梁主任他追出来了！我去，我慌得一逼，那家伙给我吓的！最近他好像犯什么毛病，死活跟我过不去！”</p>
“……他怎么还追你？”</p>
“是吧，怪瘆人，跟有病似的。我坐电梯、他走楼梯，我刚出大楼一会儿就看见他了，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他飞下来的！我寻思着我也没犯什么错儿吧，就是罚抄的东西有点儿偷工减料、工作总结有点儿糊弄。”</p>
“……”林子秋脑补出两个人的追逐大戏，来了兴趣，一时间连被梁正“威胁”的事儿都抛到脑后，“后来呢？你怎么跑的？”</p>
舒倾惊魂未定，“出电梯我就往死里跑，也是点儿正，路边儿正好儿来个出租车，我就拦下了。但是！他也拦了个车跟我！得亏我那个车的司机给力，把他甩掉了，不然我现在还得在报社受虐。”</p>
“他最近好像是有点儿不太正常……小舒，那个，他今天是不是心情很差？”</p>
“白天我不清楚，反正晚上心情是真差。”舒倾大笑：“我猜他没把我薅回去，铁定跟个睚眦欲裂的鬼一样，我还说不好周儿一他会怎么对我，得过且过吧！”</p>
得过且过？</p>
林子秋的心沉到了谷底，特怕自己以后像舒倾似的处处被针对。</p>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释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