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7:
程晏与蔚蓝互相交换了背负的心事,卸下了一些负担,两个人便也能没有顾忌地说说话了。
程晏每周三次到威尔斯医生这里来检查治疗,躲过自己的病发期到地下二层来看望蔚蓝。
他偶尔会遇到同样来探望蔚蓝的安德蒙·海德中将,蔚蓝便兴致很高地向他介绍。
蔚蓝一谈到海德中将就变唠叨,心情也会好一些,无论中将本人在不在场,蔚蓝都会用那种炙热又憧憬的目光去形容他,程晏每每碰上那样的目光都会感到心惊,那样明显而露骨的感情,连他一个外人都能感受的到,如果中将先生不瞎,他也一定能明白蔚蓝的深情。
程晏有时候看着他们两个,海德中将拉着蔚蓝的手给他按摩肌肉,倾过身听病人的唠叨,眼睛里充满包容与笑意,仿佛能看到年轻时的自己。
他下课回家,秦嘉远穿着军装,低调地站在学校门口等着接他,程晏看见他便失去了教授的稳重自持,扑过去抱他,拉他的手唠唠叨叨。
秦嘉远迎着他滚烫的目光去吻他,手习惯地搭在他的肩上把他环起来,释放令人安心的气息。
程晏有时就会这样,站在地下二层绚烂的床边,安静地陷入幻境。
那是程晏第一次遇到蔚蓝发病,也是第一次看见海德中将包裹起来的感情。
蔚蓝大概也知道自己到了发病期,他闭着眼睛不去看床边的中将,克制地使自己痉挛的不是太厉害,甚至宁愿窒息也不要中将去给自己开呼吸机。
蔚蓝理智又安静,他平时有多爱黏他的老师,发病时就有多排斥,他拒绝中将的触碰,任幻觉侵袭自己。
海德中将阻止了程晏按铃的动作,俯下身去紧紧搂住蔚蓝颤抖的身体,不断地亲吻他的额头,鼻尖,隔着输氧管吻他的唇角,又用手轻轻地拨开蔚蓝额头上汗湿的碎发。
他的动作看起来那么娴熟,仿佛已经做过成千上万次。
“蔚蓝,蔚蓝……”他凑近蔚蓝的耳朵轻声呼唤他:“我在这里,蔚蓝……不要陷进去,蔚蓝……”
海德中将不厌其烦地叫着蔚蓝的名字,直到他安静下来,他才在他额头上亲一口,直起身来夸他:“好棒。”
程晏看看还未清醒的蔚蓝,又看看海德中将,拽了几张纸递给他,“您……”
“谢谢你,程先生。”海德中将接过程晏手里的纸擦掉脸上的汗,又擦去蔚蓝脸上的,做得小心翼翼:“蔚蓝这时候发病用药已经不管用了,所以叫医生也是无用功。”他抬头看看程晏,轻快地对他眨眼:“也麻烦程先生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程晏连连摆手:“您太客气了。”又不解地问他:“您既然喜欢蔚蓝,也一定能看出来他爱慕着您,为何不愿对他说呢?”
海德中将苦笑:“我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他是怕自己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白白浪费我的感情。”
“他不愿意说,我自然不愿逼他。若逼得他没有退路,到头来对我心生愧疚,带着愧疚离开,我怎么忍心?”
“他不说也是好事,至少心里有个事藏着,有个念想,每日在这躺着,也不会太寂寞了。”
“我真怕哪天,他说了,然后释然了,离开了,那才真是本末倒置了。”
“爱一个人,就……成全他吧,成全所有,哪怕是他的遗憾。”
“他一直瞒着我,以为自己藏了秘密,每次看我都带着狡黠,多可爱。”
海德中将带着笑意去拉蔚蓝的手,又去吻他额头。
程晏看着蔚蓝慢慢转醒,于是就退出来,不再去打扰他们。
他从小到长大,与秦嘉远青梅竹马,并没有谁教过他爱一个人要如何,他与秦嘉远的相处,靠的是过去的每一天里朝昔相处的习惯与本能,除了他以外,程晏几乎看不到任何人,他能做的选择其实很少很少。
现在,他开始怀疑,如果没有和秦嘉远青梅竹马的情分,如果两个人直到成年才遇见,那么程晏的选择是否还是秦嘉远?他是否可以看得到更多的人,有更大的选择余地?
程晏恍恍惚惚上楼,又迷茫地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