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源回头望去。

隔着一道玻璃门, 不远处的夜色中朦胧地站了一个人影。身形颀长, 穿着一件深色风衣, 右手握着手机贴在耳侧。

何思源立刻冲他挥了挥手，打招呼：“穆先生,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边说，边抬起脚步走了过去，站到了玻璃门前。穆以深也缓缓向这边走来，脚步不疾不徐，口气却缺乏仁善：

“何思源,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何思源啧了一声, “穆先生，就算我放了你鸽子, 也用不着如此诅咒我吧？！”

说话间, 穆以深已经走到门口，然而他没有进去的意思, 而是在电话里说道：“出来。”

两人相距这么近, 还打着电话, 的确挺傻的。何思源便推开门出去了。

直到他站到了面前, 穆以深才收起手机揣回兜里。他微微低头，眸子一如冰寒夜色：“为什么不接电话？”

“手机没电了。”何思源无辜答道。

虽然已经是暮春，但昼夜温差大，夜里的温度还是很低的。何思源刚从开空调的大厅里出来, 乍一接触到寒冷, 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吸吸鼻子, 一抬头，脖子上却缠绕了一圈柔软的温暖。他低头一看，原来是穆以深将自己的薄围巾给他系上了。何思源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小步：“穆先生，不用……”

“别动。”穆以深一只手将他重新拉过来，修长指节在他脖颈间整理了下，这才收回手，掀起眼皮淡淡看他，“你一副防备的样子是在防谁呢？”

“防你啊。”何思源摸摸围巾，还带着对方的体温，他抬起眸子，说道，“我怕你忍不住勒死我。”

穆以深瞳孔微微放大，似乎强行忍住了怒意，半响，冷笑道：“何思源，你有这个觉悟最好。”

既然穆以深来接他了，何思源就给庞非凡发了个短信，告诉他不用来了。坐上车，何思源打开手机仔细查看，发现果然有许多个未接电话，还有十几条短信，点开一看，除了一条是庞非凡发的，其余都来自穆以深。

何思源正想好好读一读短信，谁知，手机却被人一把夺了过去。“你干什么？”何思源抬头，奇怪地蹙眉看他。

穆以深却恍若未闻，低头，手指飞快地删除了所有短信，弄完了，还顺便将手机踹入了自己的兜里。眼见他丝毫没有归还的意思，何思源不悦道：“穆先生，我又不是中学生，你缴我的手机做什么？”

穆以深却斜看他一眼，一本正经道：“一定是你玩游戏太多，才让它没电了。回家再给你。”

冤枉好么？！自从上次他摔断腿，在家休养，穆以深几次来看他时，何思源都在玩游戏，打得不可开交根本没空搭理他，然后这货就记仇了，从此对游戏有了偏见。

这都什么人啊……

何思源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对方是主角，要忍、要忍，然而听到后面一句话，愣了一下，脱口问道：“回家？回哪个家？”

穆以深目光平视前方，说道：“我家。”

到达穆以深口中的“家”时，已经晚上十点钟了。穆氏的资产遍布世界，这个位于市中心的叠墅闹中取静，临水而建，对于其他人来说是奢华享受，但对穆以深来说算是接地气了。

住在这里，恐怕是为了工作方便吧。何思源这样想，跟在他身后走进屋子，打开灯一瞧，更加印证了这一想法。

屋子内装修高级气派，呈现出一股冷色调，东西收拾得干净整洁、井井有条，看上去很符合严肃刻板的气质。书房的门洞开着，何思源不经意往里瞥了一眼，就看到一堆叠起来高高的文件。这样冷清清的氛围，哪里是家，倒更像是第二个办公场所。

何思源觉得，在郊区那幢小破公寓的对门，似乎更加有人情味些。

何思源第一次来这里，也不好多看，闷头走着，不甚撞上了一个脊背。穆以深转过身，扶了他一把，顺手指着一个房间道：“你今晚就睡这里吧。”

折腾了一晚上，何思源也累极，于是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嗯。穆先生，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穆以深盯着他转过去的背影，突然抿抿唇：“何思源，你真的变了很多。”

何思源闻言顿住脚步，笑问：“怎么，我以前没和你说过晚安？”

穆以深不想话题又被他带偏，便直接指出来：“我指的是今天的事情。之前的你……”他低敛眉目，沉思片刻，挑了一个十分不屑的词，“唯恐天下不乱，自私自利至极。”

何思源站定脚步，转过身子，正面对视他：“穆先生，说实话，我现在也是自私自利至极。”

穆以深挑眉道：“你似乎很排斥做一个好人？”

何思源闷笑一声，肩膀微微发抖，低沉道：“我救人，完全是因为事情让我碰上了，恰好我又比较闲，更何况这种事情拿来炒作，对我也会有很大的帮助。穆先生，你不会觉得我变得善良，成为一个好人了吧？哈哈，那可真是太可笑了。我为什么要当一个好人，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从来不会做无利可图的事情。”

说了一大段话，何思源口干舌燥，心情也烦躁，一只手插入兜里，一只手挥了挥，转身走入房间内，“啪”的一声毫不客气地关上了门。

挤出来的风拂过一丝寒冷。穆以深眸色深沉得可怕，在紧闭的房门前驻足一分钟，才抬起脚步离开。

宽敞明亮的房间内，何思源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恍然回神，看向墙壁上挂着的钟摆，已经十点多了，生物钟提醒他到了休息时间。

何思源什么换洗的衣物都没带，他打开浴室门一看，幸好里面有一套干净的浴袍。他洗了个澡出来，刚想打电话给庞非凡，让他明天带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谁知，右手一摸却落空了，才想起来穆以深这货还没把手机还给他呢。

何思源想了一想，犹豫片刻，决定去看看穆以深有没有休息。

打开门，刚走到书房门口，只见未掩严实的门缝里透出一丝敞亮的光。“真是勤奋得可怕。”何思源低声嘟囔一句，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了。穆以深背光而立，高大的影子笼罩住了他整个人，何思源便微微抬起下巴看他。

而穆以深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又跃到了他穿着的浴袍上，眼底深处忽然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他侧身让开，让外面的人进来。

何思源便走进去打量了一圈，摸着下巴啧道：“穆先生，这么晚了还工作？”

穆以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