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瞻感到眼前有一团光，那光越来越亮，逐渐把世界照得清晰起来。

周围逐渐传来一阵人声。

他想仰起头看清楚——这个年头一出，立刻感觉到自己身姿轻盈，好像漂浮在空中。他扭过头的时候，恰好看见了一面镜子，和镜子里那只试图停留在化妆台上的小鸟。看到那双金色的眼睛，叶瞻想到，原来是进入了这青鸟的回忆。

化妆台边有一个风华正茂的女人，生得如雪般白净，又自带一股柔媚。她正细细地描着自己的眉。

“周苑，好了没有呀？”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哎，马上就好了。”画眉的女人用一种极其温柔的声音回答道。

原来她就是周苑。

那问话的女子走进这化妆间，瞥了一眼：“你这儿怎么还有只鸟？”

周苑笑着说：“这可是祥瑞之兆，说不定是预示咱们今晚演出成功。”

她画好眉毛，放下笔，才细细打量了一眼跟前傻傻地望着自己的小鸟。那绿黄相间的绒毛看起来赏心悦目。她这样想着，就伸出了手。

出乎意料地，那小鸟只是往后缩了一下，然后依在她的手心，忍受着抚摸。

“你又来看我表演了吗？我上个月总是看见你，”周苑对上它的眼睛，笑意盈盈，“那你可要到外面去看，我得马上登台了。”

周苑说完，就起身向外走去。那青鸟立刻就跟上了。

她走在前面，撩开上台的幕布时还停留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青鸟。

于是那一天，瑚城大剧院的现场观众看见了一只鸟率先飞上了台。它在观众席上空盘旋了几圈，寻觅了一处极好的位置落了脚。

那天上演的是周苑担任第一次女主角的舞剧——《长恨歌》。

她的身姿曼妙，一颦一笑都是风华绝代，牵动着台下观众的心。

叶瞻甚至能感觉到青鸟那颗跳动的心。他的视线跟着青鸟，粘在周苑的身上，一刻也不愿移开。

谢幕的时候全场掌声雷动。周苑抱着花束站在舞台的正中央，朝观众席望去。好像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人在等着她。

等剧院的观众差不多都散去时，叶瞻看见了那个人，齐川。

那个时候的齐川还是一副憨厚的面容，长得很有福气，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像个不倒翁。

周苑紧紧地抱住齐川，喜极而泣。

而齐川也激动地说：“小苑，这场演出实在是太棒了。”

他们像全天下所有恩爱的夫妻一样，连对视里都是柔情蜜意。

可是五分钟后，周苑忽然脸色发白，捂住自己的胸口，像是疼得难以忍受，整个人向下缩去。

青鸟的视线逐渐模糊，再度清楚时，已身在了医院。叶瞻驻足在窗台上，透过玻璃看到苍白消瘦的周苑。她已失去了舞台上容光焕发的风采。

齐川在她身边削着苹果，柔声说：“小苑，明天……我可能要去外地一趟。”

“去哪儿呀？”

“西藏。”

周苑露出些许惊喜的神色：“你是说……”

齐川满脸笑容地点头：“那位高人跟我说，按照他说的去做，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可是，可是……”周苑又忧心起来。

“你不要担心，只要一个月，我就回来了。”齐川说。

“那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周苑红了眼眶，“我了解自己的情况。倘若是要拿钱去换，也就罢了。如果……你答应我，要平安健康地回来。即使不能找到他们说的神药，也没关系。到今天，我也认了……”

“小苑，别说傻话，”齐川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我一定会救你的。”无论如何，他无声地说道，我都会救你的。

青鸟拍拍翅膀，飞进了医院门口一辆黑色的轿车里，把自己娇小的身体藏进了座椅下方。稍后，齐川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坐了进来。

齐川开着车，那女人涂着鲜红的唇色，说：“你想好了吗？”

齐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嗯。”

“真是矢志不渝啊，”那女人说，“难得。人间真情竟然真的存在。你可要想好，人一辈子就活一次，你把自己的命换给了她，你就再也没有机会去求荣华富贵、飞黄腾达了。”

“我不需要，”齐川说，“小苑对我来说，就是一切。没有了她，其他的都没有意义。”

女人发出一声轻笑：“好，你想好了就行。按照我给你的地址，去西藏求那个人吧。或许他能有善心，让你回来见你的妻子最后一面。不过，你这个人也有趣得紧。倘若你有朝一日后悔了，还可以再来找我。”

齐川一言不发，坚定地看着前方。

在接下来的三十天里，青鸟都趁周苑夜里沉睡之时，飞到她的枕边，将自己的灵气渡给她，以此来维持她的生命。叶瞻明显能感觉到，青鸟一天一天地衰弱了下去。

一个月后，停在周苑窗前的青鸟看见了归来的齐川。藏在青鸟脑海里的叶瞻看到了齐川突如其来的苍老和消瘦，也见证了周苑是如何奇迹般地康复了。

周苑亦注意到了窗外的青鸟，她和齐川说：“你走了之后，小同常来看我。你们都不在时，就是它一直在陪着我。”

齐川淡淡地看了一眼，那眼神冷漠锋利，陌生得让叶瞻感到心惊。

在齐川回来的第一百天，他接周苑出院了。齐川对她说：“我要送你一个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