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告诉你个秘密，”恍惚间，花千梦想起了那个金色兽瞳的男人说过的话，“这个秘密，月自己都没察觉——他的眼睛很特别，根据其特性，我给它取名‘虚妄之眼’，你拥有一块碎片，也可以使用眼的力量。”

就是因为知道这件事，花千梦才突然做出那番举动，可现在，她又想起了这番话后面的警告——

“但是我不建议你冒险，‘眼’的力量太过强大，即使是月也无法驾驭，所以我才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而你，太弱了，绝对承受不了催动‘虚妄’的代价，所以，千万不要不自量力，明白吗，小花妖？”

花千梦靠在月魄怀里，望向渐渐散去的乌云，浅浅地吸了几口气，试着发出声音：“无月……别……白费力气……”

月魄垂眸不语，手掌贴在花千梦后背，依旧源源不断地往她体内输送灵力。

[我就是这么不自量力，]花千梦的目光落在月魄轻蹙的眉头，[不自量力地以为，我可以保护你。]

“云水瑶……托我……告诉你……”花千梦尽量将每个字都说清楚，“她说……她看见的世界基石……只有……五人……”

贴在背心的手掌微微动了一下，但月魄面上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开始流失，花千梦缓缓笑道：“帮我给千蝶……带一句话……就说……我以后……不会……再欺负她了……”

“闭嘴，”月魄终于忍不住开口，“有什么话，自己告诉她。”

略有些颤抖的声线，让花千梦察觉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你在……为我伤心？”她禁不住眉开眼笑，“你一定……觉得我傻……可我……只是不想你受伤……”

“无月……我真的……很想陪着你……”花千梦近乎贪婪地扫视过月魄身上、她目所能及的每一寸地方，“可我……只能想想……你身边……有更好的人……你和他在一起……很开心……知道这点……就够了……”

花千梦已经无法感知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她最后一眼落在了月魄紧抿的唇上：“无月……有幸能遇到你……真好……”

话音落下，花千梦的身体瞬间湮灭，无数的光星四散而去，在那其中，一块白色的碎片，悄然融入月魄体内。

碎片完全融入的刹那，月魄心神巨震，月殇留下的情感封印，出乎意料地破开一道裂缝，长久压抑的情感猛地涌了出来——愤怒、愧疚、自责、悲伤、痛苦……

他的情绪，失控了。

月魄跪坐在原地，眼中满是悲恸，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渐行渐远的光点，但颤抖的手指只能与其失之交臂。

剧烈的负面情感扰乱了他的思绪，胸口似万箭穿心般的疼痛，让他有种窒息的错觉——神明明不需要以呼吸维持生命，但为什么他却感觉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去？

月魄紧紧揪着胸口的面料，似乎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挖出来——他是六始神，即使把心挖出来也没什么影响，如果这样能减轻痛苦，为什么不试一试？

“就算不会有事，也别伤害自己，”熟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那人伸出手，从身后抱住了他，“珍惜你的人会很伤心。”

对方轻轻握住了月魄的手，温柔又不容拒绝的让他松开了紧攥的双拳，中性的声线在耳旁响起：“月，别忘了你对忆梓跹树承诺过什么，别伤害自己，他会伤心的。”

“我知道，”月魄闭上眼，蜷缩着身子向后靠了靠，“可是……好难受，难受到无法呼吸，我明明不像凡人一样需要空气，我该怎么办？”

[将眼泪封在了第二道枷锁之后，才导致现在这般难过，也无法由泪水宣泄，哪有这样折腾自己的？]

金色的兽瞳映出白衣六始神难得脆弱的模样，青年轻轻叹了口气，他握着月魄的手腕，慢慢抬到空中：“睁开眼，把花千梦破碎的灵魂收集起来，送她进入轮回。”

月魄听话的睁开双眼，由着青年牵着自己的手，将散在空中的残破的灵魂聚起，随后送入黄泉的轮回路。

“魂魄虽然不全，但沾了你的气息，转世后可以依靠小世界的力量，慢慢修复完整。”

不过到时，那便是另一个人，花千梦，再也不存在了。

后半句话，青年藏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他把月魄往怀里搂了搂，抬手遮住对方睁得大大的、充满悲伤却流不出眼泪的眼睛，声音越发柔和：“还要继续封印情感吗？”

沉默了几秒后，月魄点了点头。

见此，青年道：“能下封印的只有三人，月殇不在这里，那么，是我帮你，还是你自己来？”

“你决定吧。”月魄喃喃道。

“你现在状态不怎么好，冷静下来再说，”青年跪坐着，并让月魄躺倒下来，枕在自己两膝上，“这一千年，小碎片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剩下三块比较大的，本来是预计在第二道枷锁时回收一片，而花千梦身上的这片暂时搁置，作为万不得已时的后路，但这次意外，让这一步成了废棋，倒是有些遗憾。”

月魄似乎没在听对方说的话，只道：“半封印崩溃，虚无会察觉到。”

“这点不必担心，”青年抚摸着月魄的头发，“我派人去通知他了。”

月魄又问：“跹树怎么样？”

“在不久前还一直被人困着，”青年回答，“但现在已经出来了，应该在满山满山地找你。”

“我得回去，”月魄撑着地面想要起来，“不然他会担心。”

“别急，我会送你回去，”青年将他压了下去，“在那之前，你先休息一会。”

青年指尖微光一闪，月魄便觉得全身乏力得很，倦意袭了上来，眼皮越来越重，没多久，他就静静地睡了过去。

“赠你一场梦境，醒后，愿伤痕淡去。”

黑云散尽，月落日升，第一道阳光投向大地，这个空间被外力打破。

出来就往这赶的跹树，一眼就看到了似乎睡着的白衣人，他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在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背影后停下脚步：“他怎么了？”

“别担心，只是睡着了，”青年偏头，笑意盈盈，“既然你来了，正好，进去陪陪他吧。”

最后一字音落，跹树还没来及惊讶，就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青年似乎有些意外，他眨眨眼，看了看枕在自己膝上的月魄，又看向栽倒在地的跹树，面上露出一丝歉意：“哎呀，人家现在动不了，不是故意不接住你的。”

说罢，他手一招，左手拎着跹树，右手搂住月魄，转眼便回到勒□□城他们暂住的公馆，青年将两人放到床上，让他们并肩躺着，然后坐在床尾，看了两人一会儿。

挥手让两人恢复了人类时的伪装，又弄了个小结界防止有人打扰，青年走到跹树身边，嘱咐道：“忆梓跹树，记得把他好好的带出来哦。”

说罢，他才放心离去。

——《万千小记》——

—花千蝶—

青年离开后，直接找到了花千蝶。

她坐在楼顶的栏杆上，视线落在天边渐渐升起的初阳，在察觉到身后那人估计散发出来的气息后，花千蝶笑笑：“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她说，她不会再欺负你了。”青年回道。

花千蝶却摇摇头：“不是这句，她最后对我说的话，是‘你真可怜’。”

花千蝶回头，唇角是苦涩的笑意：“我真可怜，不是么？我最爱的人，为了她的信仰不要我了，我真可怜啊——”

青年没在回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

花千蝶深吸一口气，突然向前一扑。

在耀眼的晨光中，她化作一只宝蓝色的凤蝶，迎着光芒飞向远方。

蝴蝶唯一的栖身之所不在了，她只能继续流浪。